7.
将不再是个成天担心又整日撒谎的小孩。三三要考的是跟林越远一样的学校。她必须考上这所学校,这样才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跟林越远在一起。她丝毫不能够想象,如果万一她跟林越远考进两个不同的学校,那么从此大约就是再也见不到的了。那时没有网络,没有电话,要与一个人失去联络简直是太过于容易的一件事了。每每想到这个,她就无限失落,好像真的第二天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林越远的座位就会变得空空荡荡,再也遇不见他了。那样的话,即使考上了重点中学又有什么意思呢,即使以后不再细骨伶仃地顶着蘑菇头却变成了一个绝色美女又有什么意思呢?
直到有一天阿童木在厕所门口拦住了三三,她几乎就要忘记他了。
“你干吗带他去那里?”他狠狠地从背后拽住了她刚刚勉强能扎起来的辫子。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心虚地张口结舌起来。
“那是我们的秘密。”
“你让开。”
“你是个叛徒。”
“我不是,你让开。”三三徒劳地嘟囔着这句话。
她看着眼前的阿童木,两个人的脸只有五厘米的距离,她感到自己从没有像现在那么讨厌他。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他那么与众不同所有的人都害怕他躲避他,因为他从来不笑,他总是像个大人一样板着一张凶狠的面孔,粉红色的伤疤也绷得紧紧的。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只是十二岁而已。其实这毫不奇怪,他的爸爸每天都对他训斥个不停,头发要梳得整齐,不要总是像个严家宅里的破落户,不能钻在书本里面像个娘娘腔但是也不许出去打架。有一次阿童木的爸爸当着三三的面打他,他手无寸铁就好像一只丧失行动能力的小鸡一样被爸爸拎起来狠狠摔在地板上。还有一次他爸爸用铁皮铅笔盒砸他的脸,立刻有血从他的牙齿缝里面流出来。她忘记那都是因为一些什么样的琐事,但有时候她想,有一天他会被他爸爸打死的。如果他爸爸来不及在他长成一个大人前把他打死,那么他一定会报复的,因为她从他注视着爸爸的眼睛里面看到一种真正单纯的仇恨和愤怒。她害怕他,现在这双冷冰冰的眼睛就盯着她,却又能够闻见他灼热的呼吸。这样僵持着直到上课预备铃声打响,刚刚还在走廊上互相推搡的低年级小孩仿佛一下子就遁形了,然后眼保键操的音乐声聒噪地盘桓在整幢教学楼里。他们俩赶在别着红袖章的值勤老师巡视之前往教室走去,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三三屈辱地扶着楼梯把手一格一格地往上跳。在拐角处阿童木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踉跄了一下死死抓住把手才没有又摔倒,可是他的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得意而残忍的笑纹。他把手举得高高的,仿佛想要朝着她的脸狠狠地揍下去。于是她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整个人向前扑去想要推倒他。当然他灵巧地躲开了。她恨他,恨他砸坏了她的储蓄罐小猪,恨他带着她干尽坏事,恨他把她当成朋友或者帮凶。她恨死他了,但是结果她的手肘和膝盖同时砸在木头楼梯上。
“叛徒就该是这样的下场。”他说完就飞快地跑开了。
整整一个上午三三都没有能够上成厕所。要不是该死的石膏,她本可以跑得很快,一溜烟地跑进隔壁楼的教师专用厕所去。阿童木不敢去那里。过去有几次开玩笑的时候他跟着三三闯进那里的女厕所,结果都被几个裤子拉链拉了一半或者裙子褪到膝盖处的女老师赶出来。但是她现在只能够傻里傻气地扶着楼梯走路,好像一只笨拙的无法躲开偷猎人子弹的丹顶鹤。最后一节数学课当堂测验,她焦灼不安地坐在凳子上面对着一张试卷,因为膀胱压迫着神经,所以她不得不左右扭动着屁股,面孔憋得通红,甚至都连呼吸都只敢半口半口而已。试卷上所有的数字都从纸上跳起来,恶狠狠地讥笑着她,而时间那么难熬。她绝望极了,感到自己永远也熬不到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