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1.
上了那张小红莓乐队的《给忠诚的过去》。可惜在她出逃的那天她并不能像那里面一首歌曲中唱的“涂黑色的指甲油,穿马丁靴,在太阳底下喝苹果酒”。她把书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喝牛奶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妈妈用一把钢丝齿的木梳帮她梳理很难梳通的头发。她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头桀骜难驯的蓬松又难看的头发,想起在半夜里听的午夜电台节目中念的小说,小说里的女主人公总是有着这样海藻般的头发。现在她就有一头海藻般的头发啊,可是在现实中就一点都不好看。她困倦地任由妈妈给她扎辫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的难看和灰心丧气。但是现在她不再在乎这些,因为她再也不会遇见林越远了,在她以后漫长的生命中她都不会再遇见他了。没有奇迹会发生,她没有能够阻止他们俩的玩闹,而现在她连个企求原谅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大概是三三生命中最最漫长的一天。当她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几乎要熬不过去,几次想要放弃。她从未有过逃夜和离家出走的经历。小的时候阿童木经常为了躲避爸爸的棒打而逃夜躲在菜场的雨棚底下过夜,睡在堆成小山的白菜堆里面,第二天带着浑身腐烂的白菜气味来上学。他就是这样摸爬滚打着活过来的,但是三三却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家。她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逃走呢?因为有的时候她想,其实那个应该进少管所的人是她呢,而她却把阿童木一个人丢在那个鬼地方,把所有的过错都栽在他的头上。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可是她又怎么能够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呢?
后来到底隔了多久林越远才被人发现了呢?小说里说溺水的小孩的尸体会漂浮起来,皮肤被浸成肿胀的灰白,衣物都被水流冲走,面目全非。他的爸爸妈妈会伤心得想要去死。每每她想到这一点就如被刀割般几乎无法喘气。为什么她竟然做过那么残忍的事情,她竟然把林越远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冰冷漆黑的河底而且从此闭口不言?她就是阿童木的同伙啊!她该跟他一起死掉或者一起被送进少管所里面去,可是现在阿童木却一次次地代她受过,她怎么能不原谅他呢?她怎么能够再叫他凶手?是她把他变成了真正的凶手,是她都是她,是她的过错。她从来未曾为自己的过错付出过代价。那些不快乐算什么,那些伤心算什么,她把自己按在课桌上,这才感到自己在整个青春期所受到的那些所谓的伤害都是狗屁,那些成绩单那些情书那些哭泣挫折羞愧都是狗屁,考不考得上大学都是狗屁。有人死掉了,她却像个真正的懦夫一样缩在龟壳里面过日子。她从未勇敢地去爱,从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她浑浑噩噩地令人厌恶地成长,她的那些少年情怀就是一坨大便或者连大便都不如。
那天放学铃声打响时,三三随着那些把课桌翻得砰砰响的同学走出教室去。走廊里推推搡搡的人真多,操场上面排练着运动会开幕式的低年级学生刚刚散场。她背着书包从他们中间穿过去,看起来跟个普通的女高中生并无两样。学校的广播台播放完《运动员进行曲》以后突然放起一首在十几岁的时候曾经非常流行过的《眼泪》来。她买过那盒磁带,会唱里面几乎所有的歌曲,所以就跟着高音喇叭里回荡在整个操场上的歌曲低声哼唱起来:“青春若有张不老的脸,但愿她永远不会改变。许多梦想总编织太美,跟着迎接幻灭。”没有人知道她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塞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的计划。她照旧在本子里抄写了当天要完成的习题,她还在课间休息时顺口背了两页英文单词。没有人知道她就要逃走。抱歉这次她又要逃走,她一无是处除了跑得那么快,她依然是那个就算穿着搭襻凉鞋也依然跑得飞快的女生。她只能跑得远远的,跑到记忆够不着的角落里去,哪怕是费尽最后的那点力气也没有关系。她伪装得真好,没有人看得到她的内心,没有人看得到她那颗无所事事的内心。但是三三没有在校门口看到阿童木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