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有闻到太阳味吗?白天晒过被子了呢!quot;
嘉平使劲闻了一闻,果然。但他依旧大惑不解:quot;有太阳味就有太阳味,你干嘛哭?quot;
嘉和抱装而坐,下巴搁在膝盖上,说:quot;刚才,我想到茶清爷爷了。他来过这里吗?……他被子弹打死了,他就永远闻不到太阳晒在被子上的香气了。他也不能见到大海,不能见到河两岸的桃花和梨花,他也不能用手去采茶,用嘴去品茶;他也没有床了,没有热乎乎的感觉,不能说话,连嘴也没有了。他就躺在冰凉的地底下,谁都不知道,永远、永远……quot;嘉和显然被这种关于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急不可待地发问,quot;那么人还有没有灵魂呢?如果有,他会转成什么呢?像阿爷奶奶坟前的茶树吗?quot;他犹疑地盯着嘉平,仿佛他是先知先觉者。
嘉平发愣了,嘉和突然思考的一切,都不是他思考的。他充满激情,他也狂热,但他从不虚幻。他也不明白嘉和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山间的清月下面想到死与灵魂。他说:quot;我不知道人有没有灵魂。如果有,我想还是转为人更好,你说呢?quot;
嘉和轻轻躺下了,说:quot;睡吧,我不说了。我想变成一丛茶蓬也好,变成茶蓬里的一只鸟也好……我不想死的事情了。睡觉了。quot;
嘉和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几点几分,是刚睡下不久,是半夜,还是快天亮了?但他能听到旁边弟弟的鼾声大作。真奇怪,一切到这里,都加重了,山更青,茶更大,饭量更多,连鼾声也比城里响了。他突然心里一动,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想明白了——炒茶和烘茶有什么区别:炒茶是很快地干,烘茶是慢慢地干,就是那么简单!
他一个翻身下床的时候,甚至没有注意到睡在外间的绿爱妈妈不见了,他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那西厢房里,他想起了赵寄客的话:quot;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就告诉我。quot;
他甚至连袜子都没有穿,拖着那双棉布绒鞋,身上披件小棉袄,就往庭院里冲。他看到对面的窗户上有烛光,想:quot;赵伯伯还没有睡觉呢。quot;
接着,他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也不管了,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quot;
另一个声音也激动也犹豫,它甚至变了调,到的声音了。我不管,我什么完全不像白天听到的。
quot;绿爱,绿爱,你听我说,我在日本娶过亲,我有个东洋妻子,还有了儿子……quot;
quot;……我不要听,我不管,我只晓得,你是想要我的。你说,你说你是不是从见着我那天起,就想要我了?你说!quot;
quot;不要这样……不要这样……quot;那个声音却是又激动又惊慌起来。另一个声音却狂热地不可遏制:quot;我晓得你要我的。他要不要我算什么?你不晓得,他不要我,他不喜欢我。他娶了我,心却在那个女人身上,他和她能同房,和我不能……quot;
quot;你不要恨他……不要恨他,他胆子小……quot;
quot;难道我不漂亮?我不好?我不配有人来喜欢?你睁开眼睛,你看我一眼,你哪怕看我一眼……quot;
嘉和的心狂跳起来,头像是要爆炸了,全身上下,只觉僻里啪啦地冒火星。他想逃走,却挪不开步,相反,他却迅速地把目光凑进了窗隙——他感觉眼前一道白光,天上有仙花飘落下来。
他一生都不再能够摆脱这种幻象——一个女人,微微仰着脸,黑发像瀑布一样垂下,半遮住她敞开的半裸的胸乳。她站着,脖子像垂死的天鹅,在颤抖,衣服脱到了脊梁,又套在臂上,一个国人面对着她却是半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