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的这条命就没了。再说,我要是这次不走,顶着个汉奸老婆的名分,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啊。我要和他离,他就会为难你们,说实话,我这次去美国,他还蒙在鼓里呢。他若知道了,我怎么还能走得成?叶子,求你们替我照顾好盼儿了,这是一。还有那二,求你照顾好嘉和了,你晓得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早就该在一起过了。你不晓得嘉和这个人,你不走上前一步,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往上走的。你们两人这么煎熬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日本佬说杀人就杀人,说放火就放火,说不定什么时候说遣送回本土就什么时候遣送回本土。叶子,叶子,别走我的老路,我是把自己的幸福葬送了,你可不要眼睁睁地把世上最爱你的人晾起来啊。你这一晾,恐怕就再也得不到了,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quot;
叶子站了起来,说:quot;你等等,我立刻就去通知嘉和,你们赶快好好地谈一次,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重要的了。quot;
这对从前的冤家夫妻,十年离散,今日重又坐在一起了。
刚才嘉和一直和小撮着在茶庄的后场工具房里商量着那批祭器如何送出去的事情。这些天,小撮着每日从孔庙回来,都在外套衣裳里藏着掖着几件祭器,陆陆续续的竟也取得差不多了。这些祭器,眼下都埋在了忘忧茶庄的后场墙角下。嘉和前年放的那把大火,因为是从自家居住的卧室开始的,又加扑灭得及时,忘忧茶庄与杭家大院又隔着两堵封火墙,当中还有一条深巷,故而没有被殃及。茶庄自杭州沦陷之日就关了门,再不曾开过。也许是因为嘉乔毕竟姓杭,日后还要来接收这茶庄,故而,汉奸日军倒还不曾有人来骚扰过。孔庙礼器埋在这里,总比定时炸弹一样藏埋在大成殿墙角下安全。刚才这主仆两个也已经商量定了,清明那天,借着上坟的机会,全部搬运出去,就埋在杭家祖坟的那片茶地里。
西冷从后场的小门进来之后,叶子就把她给引到前店去了。数年不曾开启的店门,从前何等地一尘不染,如今也是蓬灰满地满梁的了。进入店堂的花砖之地,三个人,齐齐的,就留下了三串重重叠叠的脚印。
店堂关着门窗,一片幽暗,叶子左手举着一根蜡烛,右手提着一把水壶,小指上还勾着两只小茶杯。店堂里几乎已经搬光了东西,看上去就比从前高畅出了一截。柜台和柜橱上尘埃细细密密地铺着,像一块块岁月精织的灰呢布,只是从前放着茶坛的地方,还能看出一个个圆圆的浅色的印子。
店堂的大门,自打杭州沦陷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连细木格子的大窗子也被砖块堵了起来,从那砖隙之中,射出了针一般细而亮的光线,星星点点地刺在店堂的各个角落里。
那副对联——精行俭德是为君子、涤烦疗渴所谓茶奔——也还依然如故,只是从前一直挂在茶庄的大门两旁,如今却被放置在店堂的一角了。以往无论茶庄生意兴淡,这副对联却是每日都被擦得担光瓦亮的,眼下自然也是蓬头垢面了。嘉和见了这对联,下意识地就捧起了一块放在大茶台上。
这张有三张八仙桌大小的梨花木镶嵌的大理石茶台,是杭家祖上传下来的,也是嘉和最心爱的东西之一。当初封了茶庄之门的时候,嘉和曾想把这张茶台搬出去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料横抬竖抬怎么也出不去,只好作罢。此刻,叶子把蜡烛放在大茶台的一角,一大片台面上的尘埃就被烛光幽幽然地温和地笼罩着,又与那对联上的尘埃漠然相视,与那富隙射人的光明相映。这二女一男的身影也就明明灭灭、若有若无地显现在其中,衬出了怎么样的前尘往事啊。此时境况,真可谓是quot;二十四桥犹在,波心荡,冷月无声quot;了。
嘉和从前这样一个有着洁痛的江南男子,此时见了那尘埃,竟也顾不了那许多,抓起他的袖口就去擦对联上的尘。方西冷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