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倒是得到了他的可靠消息,他和我刚才提到的人属于一个阵营的了,上了四明山,不过还领导着他的那支游击队。你们不会想到吧,楚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寄养在茶区一户人家。伯父做爷爷了,我也因此做了叔叔。这场战争虽然使我们杭家人生离死别,但是依然有新的生命在诞生。就像茶叶一样年年采掉,年年照发。这么旺盛的生命力,这么倔强的精神,我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个行业。
目前,我除了工作之外,还要承担一个名叫黄蕉风的十二岁的小姑娘的生活,她也和我在一起。她是父亲日前这个妻子带过来的女儿,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说到父亲和他的妻子的车祸,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自从嘉平回内地以后,嘉和就夜夜来到叶子的房中。他们一起苦度长夜,相依为命,合二为一。他们两人都觉得,天地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他们的结合更顺理成章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个手势,还有那种妙不可言的一个暗示。他们越熟悉对方,越被对方的天长地久的美好感动。许多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的话,就这样从嘉和的口中泊旧地流淌出来了。
也许是为了弥补那些多年来的克制和空白,他们几乎天天夜里在一起。即便在他们十分疲劳的日子里,他们也不分开。他们像少男少女一样地依偎着。有时,嘉和在半夜里醒来,看见叶子翻身朝着另一边睡去,他就会感到一阵恐惧,他就会轻轻地叫道:quot;叶子,叶子.快把你的手给我。quot;而早晨醒来的时候,他又会焦虑地拥抱着叶子说:quot;天哪,又是一个夜里没有能够见到你。我多想你啊,昨夜我在梦中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我吓坏了,你不会离开我吧……quot;
此刻,嘉和站在窗外,又突然地被梦里的那种巨大的失落感控制。他不由得伸出手去,在虚无中抓了一下——仿佛什么失去了,永远失去,一股锥心剜肉似的剧痛杀进了他的胸口。他惊慌失措得连手脚都无处放了,头就轻轻地触在了窗报上。他不敢想,是谁?是哪一个亲人又要离他而去?是谁又要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地狱一般的没有一丝亮光的黑暗里?
在那边,不算太遥远的浙东的水乡,在杭嘉湖平原上,在一片茶坡中,一双儿女几乎在同一阵枪声中倒下了。刚刚从四明山下来的杭忆和楚卿带着他们的游击队,与日军几乎对峙了一天,向晚时分,他们成功地把敌人引到他们的身边,他们的同志得以安全地脱险了。
现在,浙北一带,无论敌人,还是老百姓,都知道杭忆部队已经是共产党的人了。楚卿脱险回来的第一天,就在棋盘山见到了杭忆。然后,由杭忆亲自护送了上四明山。七个月之后,楚卿生下了一个儿子。而此时,作为父亲的杭忆,正在平原上作战。他连一次也没有见过孩子呢,年轻的夫妻却在这次遭遇战中身陷重围。
杭忆本来是可以完全避免这种结局的。他们遭到袭击的时候,受伤的只有楚卿一个人,是他亲自背着转移的。楚卿伤得很重,她趴在杭忆的背上,也许比杭忆更能看到眼前的局面,喘息着就叫杭忆把她放了下来。然后,轻声急促地说:quot;你带着队伍撤,我在这里掩护你们。quot;
这是一个凉爽的秋天的早晨,茶蓬在早晨的露水中亮晶晶地摇曳着。楚卿的面色苍白,就像淡蓝的天空上丝絮一般的若有若无的云片。血正从她的嘴里不时地涌出来,杭忆摘下了几片秋茶芽,使劲地揉着,然后它们带着露水,就含进了楚卿的带血的口中。也许情急中的杭忆以为用茶可以来止血吧。楚卿无力地含着它们,苍白的嘴唇就被茶汁染成了浅绿色。然后,她说:quot;快走吧,别管我了。quot;
杭忆一边给她擦着流到面颊的下巴上的血,一边说:quot;为什么要我先走,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