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姑娘的长长的脖子,还有关于马与骆驼的故事。这是一些多么本末倒置的事情啊,而我,竟然也参与在其中了。
那天夜里,天已完全黑了,八点多钟,他们才疲倦而轻松地回到羊坝头。叶子慌慌张张地来开门,说:quot;得放等了你们好几个钟头了。quot;
一听说堂弟来了,得茶赶紧往厨房里走,奶奶却说他在屋里听广播呢。
得放在客堂问,趴在桌上,盯着正在播新闻的收音机。他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眉间一病,被皱起的双眉挤得鼓了出来。见了得茶,也不站起来,却问:quot;茶哥,什么叫牛鬼蛇神?quot;
得茶一边咕嗜咕嗜喝水,一边回答:quot;鲸去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幻荒诞也。从出典看,所谓牛鬼蛇神一词,乃是杜牧用来歌颂李贺诗歌的瑰丽奇想的,不妨说是一种浪漫气息的比喻吧。quot;
quot;错了,牛鬼蛇神,泛指妖魔鬼怪,也就是形形色色的……你看看这个吧。quot;得放递过来一张报纸,是《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大字标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得茶根本来不及看报纸,他已经被收音机里那个无比振奋的声音吸引住了:……
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有了政权,就有 了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因此,无产阶级在夺取政 权之后,无论有着怎样千头万绪的事,都永远不要忘记政权,不要忘记方向,不要失掉中心-…·
得放看得茶开始认真听,连忙把音量调到最高处,嘉和正在洗脸,听到收音机里的大声音,拎着毛巾进来,眯着眼间:quot;怎么 啦?quot;
quot;爷爷你好好听听,我要回学校去了。quot;得茶拿起报纸就走,得放说:quot;我跟你一起去,我跟你一起去!quot;
嘉和茫然地跟着两个孙子走到天井,收音机的声音也一起跟着响到了天井:……
一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正在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社会主义中国兴起……
杭得茶正忙着推自行车,布朗从厕所里出来,一边系着裤子,一边拉住车后座:quot;说话不算数,讲好了今天夜里陪我谈天的。quot;
天井里没有灯,屋里光线射出来,只衬出得茶眼镜片上的闪闪反光。他说:quot;文化大革命开始了。quot;
quot;开始了!quot;堂弟得放跟着强调了一句,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转眼不见了。后面跟着手握锅铲的叶子,她心急慌忙地轻声喊着:quot;什么要紧事情,饭也不晓得吃了,布朗你快给他们送几个茶叶蛋去。quot;
布朗捧着几个茶叶蛋冲到门口,路灯下哪里还有这对兄弟的影子,倒是有一对老棋枪正在灯下酣战。初夏的夜晚,行人们大多到西湖边去了。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布朗想起了白天的故事,幽黑的夜里,他有些记不清那姑娘的容颜了。布朗慢慢地走到路灯下的棋谱前,蹲了下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吗?他想,开始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