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掸子。她也算是办厂的元老,因为不肯和丈夫离婚,所以也当不成厂长,但副厂长还是非她莫属的,其实,厂里一应大小事情,她还是常要出面拿主意的。
寄草生性是这样的倔强,简直让人想不通。她生得细瘦高挑,分外秀气,又加这些年来爱流眼泪,貌似弱不禁风,不了解她的人就当她好欺侮,偏没想到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冒出来的话,能把人听得噎死。这次她去了一趟十里坪,就有人说她进行反革命联络,要在厂里斗一斗反动气焰。你想他们这个街道小厂,本来就是一个大杂烩,人堆里比来比去,大多半斤八两,谁斗谁啊。推选半天,才推出一个名叫阿水的斗鸡眼,原是厂里的搬运工。因为常拉着人力车在外,算是领略过革命形势的人,心里痒痒的,总想自己也能造一把反,把厂里的这粒芝麻绿豆般的小权夺过来。
他自告奋勇主持批斗会,且先下手为强,把厂里的一枚大印先抓到手里。身上衣服也没个口袋,又怕大印放在别处被人盗走,实在是无计可施,憋出一个馊主意,把大印就吊在了裤腰带上,挂在裆下。他本来就是一个小丑式的人物,旧社会里跑过码头,胳膊上刺着青龙,一双乌珠quot;斗quot;得有点过分,裆下晃荡晃荡一只quot;南瓜柄儿quot;摇了上去,已经站在台上准备挨斗的寄草,先还流着眼泪呢,这时就指着那人裆下,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台下站着的革命群众,本来觉悟就不高,和杭护士个人关系又好,见阿水师傅这样一副吃相,都禁不住前仰后合地跟着大笑。阿水大怒,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指到东,指到西,命令群众阅嘴。可怜他又是一个斗鸡眼,他指东,人以为指西,他指西,人又以为指东,小小一个会场,就演绎了一场闹剧。
看看会再这样闹下去就开不成了,他把掉子往桌上一摔,拼力一喊:批判大会现在开始——果儿,果儿,上来!
那叫果儿的一位,却是个中年瞎子,正是来彩的丈夫。他翻着没有瞳仁的白眼,手里一根探路的马杆,甩搭甩搭,准确地走上前去,一只手捏着本红宝书,又按在胸前,那样子也是很神气的。到什么位置根本就不用人家说,不远不近,恰恰就在台子前立定,把马杆在台子边靠好,手伸开,一声叫口穿云裂帛:quot;茶来!quot;
立刻就有人给他端上一大茶缸,他接过,咕唱咕嗜半缸下去,抹了抹嘴,道:quot;想听什么?quot;
台下的人就纷纷叫:,!还有人叫:《纪念白求恩》,《纪念白求恩》!又有人打横炮:《愚公移山)}很好听的,上回我听果儿全本念过。果儿笑嘻嘻地听着,又不耐烦地摇摇手,说:quot;那么喜欢听,老三篇通通来一遍算了!quot;
台下的人们就轰的一声,然后纷纷拍手,果儿就笑,说:quot;白念念,有那么好的事情?quot;下面就又笑,有人朝他身上扔硬币,有一枚竟准确地扔进了他的圆领汗衫内。果儿一边抖着,一边手往屁股后面摸,又往裆前摸过来,还笑嘻嘻地说:quot;怎么滑到前面来了,怎么滑到前面来了。quot;下面的人看了,简直笑得前仰后合,包括站在台上准备挨斗的寄草,也笑成了一团。就有几个妇女冲上去操果儿,一边读一边笑说:quot;《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七条是什么?quot;那果儿就叫:quot;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quot;quot;好哇,你违反了第七条,该当何罪,大家说要不要给他读年糕?quot;下面的人,瞎的亮的哑的响的,都一道起哄,要给果儿读年糕,也就是四脚四手拎起来往地上摔,吓得果儿直叫:quot;我是妇女,我是妇女,你们不要调戏我好不好?quot;
寄草早就习惯了这些从前杭家大院里绝对不会听到的荤笑话,而且她也晓得为什么果儿今天会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