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幻着不同的发型,脸上却带着同样的笑容。我看呆了。第一次,我对她的人生有些微微的羡慕。
我的手从那些照片上滑过,又翻过一页,却赫然看到另一张照片——她被一个很老的大鼻子的男人搂在怀里,笑得和她那晚出门去赴“鸿门宴”时一样妩媚。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香港人”。
是……他吗?
我抬头,用眼神询问阿南。他却说:“这是你妈妈最爱的那个。为了他,你妈妈付出了许多。”
“那你呢?”我问。
他想了一下答我:“我是最爱你妈妈的那个。”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只觉得有些不敢说话。他多么强大。直到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可以那么强大。那一刻,我只是被他的眼神感动了。
我好想快些找到林果果,我要质问她,为什么不嫁给阿南?为什么呢?
可是第二天,林果果还是没有回来。
三天后,他们在郊外一个废弃的平房里找到了她。
当我再看到她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整个脸部都是紫色的,其中的半个脸全部擦伤了,渗出铁锈般颜色的鲜血;她蜷曲着身子躺在那里;她只穿一只鞋,另一只鞋没了影踪;她的内衣肩带从开的过大的领口里露出来,头发散作一团;她的眼睛是睁着的,表情却呆滞而僵硬。地上有一大滩的血。
她死了。
她的尸体暴露在强烈阳光下,其实早就冰冷,只有那露出的脚趾上的前几天刚刚涂上去的红色甲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阿南走到她的尸体旁,他伸出手,把她露出的那截肩带塞进了她的衣服里的同时,用颤抖的手替她抹上了眼睛。他无声的呜咽着,我走过去,跪在尸体的旁边,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把她骗到这荒郊野外,再向她下了毒手呢?
我爬向她的头部,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是香的,真的是。
我放声大哭。
阿南拼命地拖我起来,我再度扑向她,抱着她不愿意放手。我想起她对我的最后的微笑,我真该从梦里挣扎出来,喊她一声“妈妈”,不是吗?现在,她是永远不会听到了。
我该如何是好?
关于她的死,是一个永远的谜,之后我听说过很多的版本,情杀,仇杀,甚至自杀。但我对任何一个都不相信且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她,那张既不安详也不体面的死去的脸颊,是那样的寒酸而丑陋,就好比,她走过的路,和她的人生。
她就是这样卑贱地,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她做为一个母亲,出入我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也不可能忘掉。
而我注定是那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唱着永不休止的离歌,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