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食记
了快要一年的时候,有天他走在路上,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从他额头上悉悉索索往下掉,用手指蘸唾沫粘下来一看,却是些浓黑的毛发。他一惊,以为是头发,但显然那东西不是来自头皮。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了更可怕的事情:那是他的眉毛。回到家,他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又看,果然,眉毛在掉,并且一再地在掉,可能前几天就有这样的症状了,但他都没有发现,今天被风一吹,这恐怖的事情便让他立即警醒了。他心里想着,仿佛前一天在冰冰家里喝白茅根雪梨猪肺汤时,已经有细小的毛发掉在汤里的感觉,但是当时没有注意。那汤如此甜美,让他要求着她连做两天,喝进去的时候人的思想意识都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何况还有下一站交错着黑黝黝红晃晃颜色的辣田螺。
他当天下午便请教了一个懂点中医的同事关于眉毛的怪事,同事立即毫不讳言地大声嘲笑他是否最近性生活过度,这当儿,他的眼角却瞄到隔着一道玻璃门的独立办公室里的绵绵在仔细打量他和旁人的对话,不禁心虚地摸了一下额头,心中检讨着,最近几天仿佛是有点纵欲过火的倾向,或者他真的应该节制一下,但那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的闲暇时光至少有三个人有发言权,现在看来那真是麻烦的。
而到了周末的早晨,他发现正在脱落的东西除了眉毛,自己的头发也在一把一把地往下掉。他回忆起亲戚中某些做过化疗的人便是这个样子的。到了最后,眉毛头发全都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头皮上,仿佛一阵风就会把他们变成秃子一般。他慌张地找出一顶帽子压在岌岌可危的头顶上,跑去最近的医院看令他觉得羞辱异常的所谓男性毛发再生门诊。在那个医生侃侃而谈三十分钟之后,他的药方上多了三四种稀奇古怪的擦剂和维生素C,最后将近离别的时候,医生豪放爽朗地大笑着安慰他,但眼珠却不停在他额头上滚动着:“你放心,这种病只要有勇气跑到我这里来治,我便有办法帮你治好。关键是要节制,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注意近段时间的饮食。”近段时间的饮食?他心里跳起一点小小的惊痛,好像被蚂蚁咬了一下一般。近段时间,他已经不断暗示或者要求两个女人以各自的方式为他补身体,绵绵给他煲了人参灵芝葱姜兔肉,冰冰则做了车前草芹菜汤给他喝。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脱发于两个女人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周日的上午,他早早去了绵绵家,跟她简要地说了下去医院看脱发的事情。彼时厨房正在烧着一大锅子麻婆豆腐,揭开锅盖,香味便上了身,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肩头和脚跟。前一天晚上冰冰给他做的蜂蜜豆腐羹仍在肥嘟嘟晕乎乎地在他的胃袋中你推我搡着,加上因为脱发的事没睡好,他说了几句便不说了,只是由着甜味和辣味在自己的喉头和鼻腔处捉迷藏。那边绵绵又娇嗔他不做事,只顾吃,一定要他帮忙切洋葱。他晕头转向地拿了个椅子在桌旁坐下,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被辛辣的洋葱汁所蛊惑,已经随着一圈一圈的洋葱钻进那个透明的无限中去了。而一旁的绵绵则一边把他切好的洋葱拖上蛋糊,沾上面包粉,一个一个丢进油锅里炸,一边大声发表着维生素C治脱发果然有效之类的言论,他所能听到的也只是到此为止了。而下午四点左右,他走去冰冰家,继续感到头昏眼花,所幸的是冰冰熬了他最喜欢的冬阴功虾汤,继而还有前一天剩下的蜂蜜豆腐羹。他有点负气地一碗接一碗喝着汤,还把豆腐羹也吃完了,冰冰则神色忧郁地在一旁帮他剥着虾,有问题想问而不敢问的样子,但终于是开了口:“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脱发?”他张口想回答,却渐渐地感到体力不支,眼前一片模糊,耳际也隆隆作响,最后听到的是冰冰的“多吃点维生素C”之类的话,以及看到了她夸张的C口型,仿佛是呲牙冷笑一般。……
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是在病房,冰冰正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