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
不可以。
她一直都不跟她们说。
戴妍跟宿舍里的女孩子只知道周蒙的母亲突然去世了,不知道李然的事。她始终不肯说。
说是不肯说,她的脸却出卖了她的心事,原先那么光滑细致的皮肤,长了一脸痘痘。戴妍猜到了,别的女孩 子也多少猜到了,可是都不敢问,连同情都不敢表现出来。有关细节戴妍还是从小宗书记那里问来的。周蒙说不 出话来。
她听着戴妍在话筒里一遍遍急火火地道歉,她不是跟戴妍生气,她只是说不出话来。“没事。”
她终于说出了两个字,挂了电话。
是没事,事实是,她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李然已经不要她了。她相信他有了别人,可她不相信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只要回一下头,看一眼,他都会心软的。
所以,李然怎么也不敢回头啊。
等周蒙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她看了眼闹钟,已经十点十分了。不是夸张,她已然累得腰酸背痛了。 作为老师,不仅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是一种体力劳动。劳动人民沾枕就着的良好生活习惯,周蒙还没来得及 养成,不过,她至少是不再失眠了。
此刻,周蒙背靠在枕头上,重排班里的座位表,定小组长和各科课代表。像所有班级一样,周蒙这个初一( 二)班也由这几类学生组成:聪明而用功的学生,不聪明而用功的学生,既不聪明也不用功的学生,聪明而不用 功的学生。像所有的老师一样,周蒙经常夸奖的是聪明而用功的学生。也像所有的老师一样,她会有几个比较偏 爱的,聪明而不用功的学生。
周蒙手里还拿着笔,人已经睡着了,她没有关灯,她现在睡觉不关灯只插门。奇怪的是,连做梦,她都没有 梦到过他。
她梦到他要在好几年以后,她已经身在美国了。
好像是很多人在一个饭店里吃饭,挺热闹。吃完饭,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离开了,而她是一个人。走着走着 ,他又追上来了,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傻瓜,我爱的是你啊。”
她是哭醒过来的。因为哭出了声音,惊醒了睡在一边的潘多,他吓得把她抱在怀里,一连声地问是不是做了 噩梦。
可是不等她回答,潘多一转头又睡过去了。
夜凉如水。
第二天中午,小宗不到十一点就进了四中校门,直接去了语文组的办公室。别忘了,小宗是高中时代就入了 党的,他在哪个中学入的党?四中。
周蒙上完第四节课回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小宗跟章老师谈笑正欢。
小宗看到她挤挤眼说:“章老师是我的老班主任。”
中小城市,江城是太小了。
小宗并没有带周蒙到他们外贸食堂吃物美价廉的份饭,他请她在外面吃的。“明天吧,明天再去我们单位吃 。”小宗说。其实,明天,以后,一直也没有到他们单位去吃过。周蒙无可无不可,在哪里吃都无所谓,她只是 想问小宗一句话。
她不晓得,小宗也想问她一句话呢。
小宗跟周蒙一块儿吃过几次饭,约略知道她的口味,点的是一色清:清炒木耳菜(一定不要蒜),清炒豆苗 ,清炒鱼片,清炒虾仁,汤有个名目,叫作“鲫鱼过黄河”,其实就是鸡蛋鲫鱼羹,要水搁得多、蒸得嫩才好吃 。
小宗叮嘱小姐:“菜里少搁点儿油。”
他记得周蒙说过一次,饭馆里的菜不好吃,油太多。
闻到菜香,周蒙还真饿了,昨天晚饭给戴妍搅的,没吃好。
看她吃得那么香,小宗想起以前李然老渲染蒙蒙吃得如何少,少得有厌食症的危险。不过,女孩子嘛,一失 恋胃口就特好,也是常有的事。
她特别爱吃炒虾仁里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