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恋
突发记者王国泰接到紧急通知,屯门公路发生车祸时,他刚好驾电车在附近“逡巡”。知道消息,马上赶到现场。
很幸运,他是最早到达的记者,警方尚未赶至。
现今传媒竞争十分激烈,全场最早的独家猛料,得马上发掘。如一头灵敏的猎犬,在这恐怖的现场用力嗅吸。
说恐怖,以王国泰的工作经验而言,这回也真够呛的了。虽然他碰过很多严重交通意外,也见尽那些粘附在烂车废铁上的血肉,但这回——他什么也见不到。
硕大无朋的二十吨密斗货车,整辆翻侧。如一座山,把一部红色的跑车正正压着。跑车已经砸扁了,似乎一切物件,嵌插在司机和他旁边的乘客身上。——而这是他根据现场惨况和两个身影想像得出的画面。
王国泰无法看得见车中情况。
他马上举机拍照。一边拍照,一边围绕着被大车压着的小车,不断大声呼喊:
“有人吗?生还者应我一声,听到吗?应一应我!”
黑夜中,一切死寂。
现在是凌晨三时三十四分。
也有车子停下来。好奇的人聚近。但这个时分,全城的人几乎都在梦乡,这几位孔武有力的男士,有些袖手旁观,有些面对大货车也束手无策。
王国泰此时才见到一个年青强壮的男子,坐在路旁一块石上,向他们求助:
“你们帮帮忙搬车救人吧!”
男子虽穿黑色t恤,但益显脸色苍白。他仍未喘定,有点受惊过度的样子。
“我没力气了……”
“你是目击者吗?”
“是。我报的警。”他道:“我尾随着他们。好象是有私家车切线,密斗车突然扭胎闪避失控,把‘飞鹰’他们撞至抛起,再翻侧压扁。——大概是这样。”
王国泰问:“车上是他女朋友吗?”
“怎会?”他不屑地:“那个女孩只是崇拜他。”
只见他迷惘地回顾:“我现在在哪儿?”
“屯门公路。”
男子左右张望。忽地自那块石头上站起,他看真点:
“咦?是石碑。”
——一块竖在公路上的“喃无阿弥陀佛”石碑。在车祸频仍的交通黑点,死难者家属或有心人,会把这样的“泰山石敢当”安放好,叫人见了,默念阿弥,也提高警觉。王国泰拍了一照,喃喃:
“连石碑也撞倒,看来挡不了煞。”
男子又说:
“‘飞鹰’好贪威,又注重仪表有型,是公主道飞车英雄。这回不知什么环境——”
才四分钟,又有两家报馆的记者来了,二话不说,马上拍照。基于男性本能,试图与旁观者尽力抢救。但亦基于职业本能,都想抢到精彩图片好交差,赢对手一仗。此时,交通警察到了。
大家只能从一些缝隙和颜色,窥看内情。
“没救的了!”一个资深的警察摇摇头,瞧着地面变成小河的血。
王国泰嗅到强烈的腥味。
还有屎尿的臭味,应该是罹难时失禁的。
车祸暴毙的死者,在最痛苦、最突然、最没有准备、最不可置信的情况下丧失生命,也许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人间呢。
但王国泰记住了“飞鹰”这名字,待会马上去追查他的身世。在行家发现前,他还逮住那男子,拉到一角继续套问。男子忽地自碎的倒后镜,以手拢发,七分脸:“——人来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人声鼎沸。
王国泰只拥有“独家”的六分钟。
然后是各出奇谋各有各做。
拯救人员动用了一辆百吨重的吊臂车,四下亮了大光灯,集中焦点,把密斗货车给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