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穷人和外国女郎
因监狱生活在国内是呆不下去了。有共同的目标:出国,寻求政治庇护。共同的方式和道路:结交那些不谙中国事物心地善良的外国女郎,和她们结婚达成姻缘。两人互相打气鼓励,展望清晰可见的美好前景,并相约互相提供机会可能、介绍合适彼此的外国女朋友。直到有一大吕军远走高飞——携同他的法国新娘,闻山这才回过味儿来。那法国女郎最先是闻山认识的,经他介绍才认识了吕军。而吕军从未给他介绍过任何外国女人,虽然他(吕军)这方面的资源一点也不亚于对方。吕军认识的女人(无论中外)只能比闻山更多。
我该怎样安慰我的朋友呢?此刻他处在被朋友出卖的激愤之中,两只近视的鱼眼几乎是泪水盈盈了。他被朋友出卖了,可人们却认为他出卖了革命,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有关出卖的问题呢?如果我将闻山遭遇的挫折归结为女人,他会同意吗?如果我认为这不过说明他在女人方面相对无能,是否可以减轻他的沮丧之情?
抑或更加严重了?我对闻山说:那吕军本人也略知一二,人狱前就很风流,很讨女人喜欢,如果他将一位女生带回宿舍绝不会与对方长谈到天亮的。这些事实不可不予以考虑。我暗示说吕军与法国女郎缔结姻缘乃是男人的魅力所致,并非如闻山所言出于迫害他的目的。当然,如果是一位德国女郎那就很难说了。正像闻山说的,德国人比较古板,而法国人一向浪漫。这些因素也不是不值得考虑的。我的意图是将闻山从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转移出来,想想别的可能和易被忽略的因素,而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诸如背叛出卖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上—一况且他本人因类似的问题受害匪浅。我明显地在避重就轻,或者避轻就重,关键要看到底什么是闻山的敏感所在了。是背叛出卖?还是女人方面的无能?如果他两方面都很在乎那就完蛋了。闻山也许会自怜自文地想:自己被同族同性的朋友出卖了,同时也得不到同族和异族的异性的怜爱,不仅被别人出卖,还要担上出卖他人的恶名。看他此刻的神情,似乎敏感之处飘忽不定用p 自我辩护的激情和慷慨只能说明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试图将所有不利的结论据为己有。如果闻山真的要这样做,并坚持下去,那就不可救药了。为阻止他如此极端和毁灭性做法,还是让我们谈谈莉莉吧。转向对于具体失败的分析也许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
于是我们再次谈起莉莉,谈起他们的南京之行。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闻山的说法又有变化。他拒不承认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关键在于没有热情。与莉莉的结合其实并不是他的想法,按闻山的说法,自己不过是在执行“一个集体的阴谋”。
出狱后他显然在国内呆不下去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了解和同情他的朋友毕竟是少数,无力为他申辩,他们只是适时地抛出了锦囊妙计:与那个叫莉莉的女人结婚出国远走他乡。他们甚至将一切安排妥当,制定了计划方案和具体的日程,确立了实施的地点——南京本人的住处。因为我有一套空房,最近又和女友分手了,一个人鳏居。我是闻山的亲密好友,又有足够的空间能够让他施展手脚。而在他自己的城市(北京),闻山尚住在集体宿舍里。同情他的朋友又各有家小,住房并不宽裕。况且当地人多眼杂,行动起来也极不方便,难保不会节外生枝。如此周详的考虑并非出自闻山个人的智慧,甚至也不会是某个具体朋友的主张,而是集体决议。
一来朋友们的情面不便违拂,二来,此事说到底是为了闻山,因此后者无法退缩,除了执行决议外别无选择。也就是说此事虽然发生在闻山身上,但本质上他是一个局外人,虽然在具体操作,心情上却感到与己无关。闻山不仅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同时也是一件冷漠的工具。要是他真的爱上了莉莉那就另当别论了,就会有足够的热情,事情的结果也完全是两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