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穷人和外国女郎
面,见面后我不禁大吃一惊,与人狱前相比他胖了很多,足有两百来斤,差一点没能挤进狭窄的门框。待他进门后我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位—一刚才被他魁伟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后面的这位块头也不小,然而却是一个女人。她不仅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外国女人,金发碧眼,胡臭飘香,我被眼前的景象完全给弄糊涂了。我将他们让进房间,三五分钟的时间里气氛很是尴尬。一来我与闻山多日不见,未免有些生疏。二来由于这外国女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谈。好在她的汉语不错,虽说腔调怪异,但字字分明。我从她的口中得知,她叫莉莉,是德国人,在闻山任教的大学研究明清文学。这些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并未借助闻山的翻译或转达。关于莉莉闻山不置一词,甚至从进门后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看她。闻山关心的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别后至今的情况。虽说有关的情况在通电话时已经彼此通报过了,闻山还是再问了一遍,我再答一遍。包括我失恋后的痛苦心情,闻山此刻也似乎是第一次听说。也许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向莉莉介绍我,我的情况虽然闻山清楚,但莉莉并不了解。相反,我就没有必要向闻山问些什么了。看他们的情形,已如此默契,甚至相互之间已无须交流。这就使我产生了一个印象:他俩定然是一对情侣,并且是中国式的,以男人为主,女人的任务是伫立一旁,作陪衬和观赏之用。虽然这是东西方的结合,但却是东方的方式,因此我大可不必顾忌什么。闻山不与莉莉说话,我也没有必要过分殷勤屈此几句寒暄之后我也就不再搭理莉莉了。两个男人说话、抽烟,作为二者之一的女友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在交谈者之间移来移去,这景象我自然十分的熟悉。表明这女人是闻山的女朋友而非我的,在于她位于闻山一排,与其并肩而坐在我对面的长沙发上。我则坐在一只单人沙发里,洗耳聆听闻山的谈话,同时眼睛的余光也能观察到莉莉。她真的十分安静和规矩,也许识别汉语发音需要加倍地集中精力。总之她的表情十分专注,并由于专注呈现出某种崇拜的意味。也许她的确崇拜中国男人,崇拜闻山,因此才会这样专注的。两个多小时过去以后,莉莉仍然没有挪动,只是偶尔喝一口茶几上凉掉的茶水。看来她比中国女孩还要中国女孩。
事情常常如此,我不禁十分的感慨。
由于莉莉无须照顾,我的注意力渐渐地集中到谈话上。上面说到:闻山比上次见面时胖了很多,考虑他人狱一年,在里面备受折磨,这景象的确是很奇怪的。和以前相比,他的话也变少了,懒得与女人罗嗦,就是和我交谈也很谨慎。再就是老了一点,脸色也不好,再不见上次来南京时的趾高气扬和挥洒自如。也许是因为没有听众。虽然这里有三个人,但基本上算是我和他之间的单独交谈。在单独交谈的情况下我比较能够正常发挥,条理分明也表达生动,也许是因为这一原因闻山才特别器重我的吧?他本人则喜欢大场面,人越多越好,如此方能刺激他的自信心和表达欲。闻山原本有一些结巴,为克服造句的阻力反倒更加激动起来,涨红了脸,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显示出一种压倒性的气势,届时无人敢于和他对阵。闻山言语不多也许还有心理上的原因。坐牢期间外面纷传他是一个懦夫,贪生怕死,不惜出卖革命和同志。传播消息的人说着说着便义愤填膺起来,还真把他在狱中的表现当回事了,于是便有了充分的理由不再理睬这个昔日的名人。而闻山身在狱中却心系文坛,开始时他不知道有关的传闻,只是奇怪没有人搭理他了。不仅再没有人向他约稿(通过其家属),就是赠阅的杂志也再也没有人给他寄了。闻山是一个看惯了杂志的人,一时没有了还真有点受不了。当初寄给他的杂志堆砌如山,不过是随手翻翻,完了当废纸卖掉,如今没有了这样的方便他反倒怀念起杂志的好处来。
于是他通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