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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柏拉图-1
她的个子不高,一米六零左右,眼睛细长,向上挑起。有一次她从讲台前面经过,王舒正好看见她的正侧面,那细长的眼睛甚至都延伸进她的鬓角里去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幻觉,他觉得她的目光无处不在,无论在任何角度上,那流转的波光都像是在打量你。

    他总是注视着她,用眼睛的余光。坐在讲台后面的那把椅子上,他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他的腿跷在讲台背面的格板上,以致于椅子向后,只有两条后腿着地。

    他的姿势看上去很危险,实际上很安全。在课堂上他从不离开他的椅子,和它在一起他便无所顾忌,敢于玩出各种花样。他的目光因此也加倍放肆,在阶梯教室里追逐着费嘉。他并没有赤裸裸地直视她。为避兔没有必要的坦诚他把焦距调远,注视着教室后面的墙报或屋顶。然而眼睛的余光一般刻也没有放松,像一只透明的玻璃罩一般将她的身影始终笼罩在内。讲课时他才有机会直接注视她,那时候所有的学生都面向王舒,没有人可能追踪他的目光。他注视着她,不敢很长久,因为她那瞪大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和空虚,不禁让人害怕。

    因时、地的限制,所有的观察都是表面的,而所有的疼痛都是内在和深入的。

    那表面的、光华夺目的东西属于费嘉,王舒只拥有那不可告人的疼痛。

    一天下午,他离开学校回家,从后门出来后沿着一道围墙骑了很久。地势微微上坡,他骑得很慢,四周是典型的乡村景色:块状的农田、闪亮的河流和远处的村庄。他想起费嘉的形象,感到一阵心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土路上有一些洒落的石灰(拖拉机运输时留下的),白得耀眼。他离开学校,往家里骑去。费嘉还没有放学,仍在学校的某一间教室里自修。但她是本地人,平时不住学校,在王舒离去以后她也将离去。他为所有的这些阴差阳错而感到痛心不已。

    关于他和费嘉共同的校园王舒写过一首诗,题为“郊区的一所大学”——

    郊区的一所大学

    下午四点左右

    工地上的大楼已砌到三层

    路的另一边

    是半年前竣工的宿舍

    设计和正在建筑中的一样

    楼与楼之间

    现在还是一块空地

    不断有人走过

    似乎在测量距离

    一阵风来自这个季节

    校园里没有任何响动

    一张纸在沙石下面

    树木在施工时移开

    下午四点

    一片云影带来了凉意

    我走向学校的大门

    并计算所用的时间

    学校对王舒而言,正如诗中所透露的,是如此的表面。平时除了上课他只是每周两次来这里参加政治和业务学习(各一次)。学习时他不发一言,像个傻子(手放在抽屉里看着什么)。课间休息他也从不去教员休息室。王舒声称自己从未使用过学校的任何设施,食堂、浴室、图书馆等等一概不曾去过。也许他上过厕所,那也是迫不得已,但他可以负责地说只是在那儿小便,绝没有大过便。医务室分发的避孕套王舒拒绝领取(多多结婚时上了环,因此不需要这个)。他来学校只是上课,课一完马上走人。这个如此表面、临时、毫不重要的地方(在王舒的想象和愿望中)没想到竟深入到他的心中,它一面深入一面仍带着它全部的表面性、坚硬和隔膜。

    就像一块尖锐的石头在王舒的心里慢慢地生长起来了。

    见到费嘉以前,他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远离这所学校的,它不过是他挣钱糊口的地方。他来去匆匆、形同过客,也的确如此。在城市的另一边,有他的家、妻子、朋友以及文学,那才是生活的目的所在。如今一切颠倒过来,目的与手段彼此互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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