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3
我。我对她说,安道尔走了,你自由了,我不是你的哈达莫额尼了。
我们到新营地驻扎下来后,打灰鼠的季节到来了。男人和女人都忙碌起来,但维克特和瓦霞却是不忙的。维克特打死了安道尔后,就像被雷电劈过的人一样,看上去木呆呆的,他终日沉默着,跟我们不说话,跟柳莎也不说话。他除了喝酒,就是睡觉,眼睛总是红肿着。他尤其不能看见安草儿,一看到他,就像得了沙眼的人遇见了风,眼泪就会哗哗地流下来。我想他消沉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恢复过来,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是永远不能愈合的,虽然愈合后在阴雨的日子还会感觉到痛。维克特酗酒的时候,我们并不劝阻。维克特把那杆杀死了安道尔的猎枪给了瓦罗加,他说他就是饿死,也不再打猎了。他也不碰肉食了,下酒时嚼的是稠李子干果和鱼干。我们打灰鼠的时候,他就跟老人和孩子们留在营地。瓦霞呢,虽然她心中根本没有装着安道尔,但她在寻找不打灰鼠的理由时,说的却是安道尔刚死,她很难过,没心思打灰鼠。有一天傍晚,我和柳莎提着几只灰鼠回来的时候,维克特来到我的希楞柱,他对我说,额尼,安道尔死了也许是幸福的,他活着会很苦的。我对他说,你能这样想当然好了。维克特吞吞吐吐地对我说,他Page 154独自在希楞柱喝酒的时候,瓦霞去找他了,瓦霞见他醉了,就搂着他的脖子亲他,说想和他睡觉。维克特推开了她,她竟然说,你跟我睡过觉后,尝到了好滋味,就会忘了那个傻瓜!维克特愤怒了,他揪着瓦霞的头发,说如果她再敢说安道尔是傻瓜,就割下她的舌头!瓦霞骂他们兄弟是一对傻瓜,哭着跑了。
我怕瓦霞对维克特会纠缠不休,那件事情发生后,我就让柳莎留在营地。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十几天后,我们营地来了一个马贩子,他带来了四匹马,想要跟我们换两只驯鹿。我们没有跟他做这笔交易。我们不需要马,马给我们带来了痛苦的回忆。再说他换驯鹿是为了吃肉,他听说驯鹿肉很鲜美,我们怎么会把心爱的驯鹿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呢?马贩子在营地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着他的马走了。他不是自己走的,他带走了瓦霞。
从此安草儿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一九六五年的年初,有四个人来到我们那里。他们中有一名猎民向导,一名医生,另两名则是干部模样的人。他们一来是为我们普查身体,二来是动员我们定居的。他们说山上居住环境恶劣,医疗条件差,政府经过多次考察,也征求了一部分猎民的意见,已经在贝尔茨河和下乌力吉气河交汇的地方,为我们设立了一个乡——激流乡,开工建造定居点了。
激流乡所处的位置我们都很熟悉,那一带林木茂盛,风景优美,适宜居住。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驯鹿怎么办?所有乌力楞的驯鹿如果都跟着去那里,它们不可能总是在贝尔茨河流域采食苔藓。它们去哪里,我们最后还是得跟着去哪里,瓦罗加说长久地在那里定居是不可能的。那两名干部说,你们养的四不象跟牛马猪羊有什么大区别?动物嘛,它们就不会像人那么娇气,它们夏天可以吃嫩树枝,冬天吃干草,饿不死的。他们的话让大家格外反感。鲁尼说,你们以为驯鹿是牛和马?它们才不会啃干草吃呢。驯鹿在山中采食的东西有上百种,只让它们吃草和树枝,它们就没灵性了,会死的!哈谢也说,你们怎么能把驯鹿跟猪比,猪是什么东西?我在乌启罗夫也不是没见过,它是连屎都会吃的脏东西!我们的驯鹿,它们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吃东西时身边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喝水时能看着水里的游鱼;冬天呢,它们扒开积雪吃苔藓的时候,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猪怎么能跟它相比呢!那两名干部看出大家生气了,他们赶紧说,驯鹿好,驯鹿是神鹿!所以从一开始,很多人因为驯鹿,对定居是有顾虑的。Page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