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十章
保自己的家呀,再说我们和北清大学红卫兵又没什么关系。”方可人眼睛一亮,看着小女儿道:“卢小龙的妹妹不是你们实验女中红卫兵的头吗?你不是和她挺熟吗?”鲁敏敏双手插在口袋里,靠着二姐鲁继敏的椅子站着,轻轻踢着地面,说:“人家卢小慧也不是靠着哥哥当上红卫兵的头,人家自己就反工作组,是反出来的。”
全家人寂寞了一会儿,觉出在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及红卫兵地位的高低和重要性。母亲说:“咱家要是出个卢小龙,就没人敢来抄家了。”鲁敏敏依然低着头踢着地面,说:“那您要成了武克勤,不就更不怕人抄家了吗?”母亲双手拍膝叹了口气,想到了出版社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更显得忧心忡忡了。父亲这时将几乎平躺的身体撑起来坐直,双肘撑腿说了一句:“我真不该写那么多书。”全家人一时无语,他低着头身子前倾地坐着,过了一会儿说道:“我那些书越想越有问题,他们不抄,我自己也要抄,我要把我过去写的书全部销毁。
如果允许我发一个声明的话,我要向全国读者道歉,希望他们把我的书都销毁。“他长叹了一口气,”那些东西写得实在是太无聊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哇。“
母亲想了想,看着女儿们说道:“你们还是把袖章戴上吧,这样好一些。”除了鲁敏,三个女儿都晃着身子出了客厅。院门口守卫的两个学生问:“你们想干什么?”四女儿鲁敏敏瞟了他们一眼,“戴上我们的袖章。”不一会儿,姐妹三人一边在袖子上别着红卫兵袖章,一边走出两边厢房回到客厅。两个北清大学的红卫兵有些焦灼地来回踱着步,看着大门外的动静。
当四个女儿都臂戴红卫兵袖章坐在两侧时,屋里的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鲁湘岭觉得气氛光明了,雄壮了,红袖章就像红旗一样有力量。方可人也觉得比较乐观了,她摘下眼镜用手搓了搓脸,笑着说道:“咱们家有四个红卫兵呢,革命家庭。”二女儿鲁继敏说:“爸爸千万别出问题,爸爸要是出了问题,我们就都戴不成红袖章了。”母亲说:“你爸爸是共产党员,我也是共产党员,我们都是革命的。”鲁湘岭站起来佝偻着身子在客厅里走了几步,走到门口时,看到院门口站的红卫兵,又转身走回来,说道:“看来,我的革命难一点。”他坐下了。
二女儿拿过父亲的手轻轻摩挲着,摩挲了两下,说道:“咱们那天自己破四旧,还有什么东西没清除?”父亲说:“还有一些日记、笔记和书信,当时不都翻看过了吗?”鲁继敏有些担忧地说:“就怕翻得不仔细。”大女儿握住母亲的手背晃了晃,说:“咱们的贮藏室清查过吗?我记得那里堆了好多旧报纸、旧杂志。”母亲回答:“没有来得及翻,他们要翻出来,就都处理了算了。你爸爸过去什么都要留,什么《文艺报》啦,《人民文学》啦,《红旗》杂志啦,还有一年一年的报纸,说那都是历史资料。屋里堆得满满的,动都动不了。”
做父亲的突然想起什么,一下把身子坐起来,说道,“我的写字台玻璃板下还压着一张与陆定一合影的照片。”陆定一是文化大革命中最先被打倒的彭、罗、陆、杨中的一员,这件事立刻使一家人极为紧张。二女儿鲁继敏说:“我们那天怎么没发现?”父亲说:“桌上放着砚台、笔筒,不太容易注意到。”鲁继敏看了看门外,两个红卫兵背靠院门站着,她对鲁敏敏说:“快进爸爸房间,把照片从玻璃板底下拿出来,他们看不见你。”
鲁敏敏探头看看院门,又往后靠了靠,觉出自己可以行动的角度,她贴着墙壁移到父亲房间的门口。大女儿鲁敏斜着看见父亲房间的大玻璃窗了,便压低声说道:“弯下腰过去。”
鲁敏敏一进父亲的房间,便弯下腰来到父亲的写字台旁。写字台贴窗放着,为了躲避红卫兵的视线,她弯着腰用比桌子还低的高度移到写字台里端,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