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六十章
这一天,胡萍回到家中与父母团圆,这是一个忧喜参半的团圆。工宣队进驻北清大学,拆除了全部武斗工事,收缴了长矛、枪支等武斗器械,控制了整个学校的大权,呼昌盛的造反派领袖的光荣地位永远结束了。当他每日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坐在工宣队举办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上检查认罪时,胡萍便像落叶归根一样飘回了家里。
父母的单位也进驻了工宣队,那里的造反派头目也被集中在学习班中老老实实学习,被造反派关押了几个月的父母却被工宣队释放回家。一家三口见面,自然是一番沧桑感叹,原来四居室的住房都已被造反派查封,现在,工宣队将其中两间交给胡萍的父母使用,另外两间仍由工宣队拿着钥匙,将做另外安排。胡萍的父亲胡象对这个局面已经是十分的感恩戴德,胡萍的母亲林秀琴更是连连说:“做梦也没想到能够重新回家。”
一家三口坐在门厅里包起了饺子,抄家后零乱破败的房间里漾起一股穷人家过年的气氛。门厅原本就不大,南边连着两间房,北边连着两间房,西边是厕所,东边是大门,大门右手就是厨房。现在,给他们留下的是靠门口的一南房、一北房,另外两间房子则上着锁贴着封条。门厅里乱七八糟地堆着桌椅板凳,中间挤挤地放着一张折叠圆桌,一家人就围着这张圆桌包饺子。夏日的傍晚十分炎热,南北屋门窗敞开,求的是一点对通风,因为南北都有楼相夹,空气又沉闷,门厅里依然感到十分闷热。父亲围上白围裙,腆着微胖的肚子站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包着芹菜馅饺子。他将包好的饺子在一块铺着报纸的案板上码齐、排紧,还不时一对、两对、三对、四对地数一数,看看已经包了多少,面和馅比例是否相当。父亲微胖的长方脸上有股堂堂正正之相,短短的板寸头显出朴素严谨的派头。比起父亲,母亲稍微显得衰老一些,天生眼角就有些下垂,多了皱纹,就更显得下垂了。母亲下垂的眼角、额头的皱纹和向两侧弯弯翘起的短发,都让人想到一撇一捺写成的弯弯的“八”
字。
父母包饺子是山西人的包法,把馅填得饱饱的,将皮勉勉强强在边上捏住,然后,用两个虎口夹住饺子边,两个拇指与两个食指用力一挤,饺子粘住的边就被加固了,整个饺子的形状成了环抱的青山,一座一座蹲在那里。胡萍负责擀皮,她把揉好的面分成几团,每一团再反复揉一揉,揉出劲来,用拇指将一团面在中间楦出一个孔,再旋转抻捏着,孔越来越大,一团面变成一个圆环。圆环在两手的手心转着,越捏越细,越捏越长,最后变成一条首尾相接的“细蛇”。再将首尾分开,“细蛇”便躺在了案板上,在案板上洒点干面,用双手搓着这条面蛇,使它更细更圆,粗细更均匀。然后,用刀切成一个一个的小段,每一段用手心在铺满面粉的案板上揉一揉,就成了元宵大小的小面团,再用手掌在案板上压成小圆饼,左手拿着它的中心贴着案板旋转着,右手飞快地来回滚动着擀面杖,将小圆饼擀薄,成为掌心大小的圆皮,中间要稍厚一些,四边要稍薄一些。
当胡萍将一张张擀好的饺子皮飞快地抛到案板一边时,她觉出了自己的心灵手巧,像小男孩在河边打水漂一样,一漂一漂接连往下落。她全心全意地擀着饺子皮,完全沉浸在家务劳动的小康气氛中。母亲将一摞摞擀好的饺子皮拿过去,分给父亲,父母俩你一个我一个地捏着饺子,父亲一边包一边笑呵呵地说着话,整理排列着已经包好的饺子,母亲将个别边上露出点馅汤的饺子用面给它打着补丁。他们絮絮叨叨地讲着单位里的事,同时对女儿擀饺子皮又快又薄赞不绝口。胡萍两耳嗡嗡地干着手下的活,这种恍恍惚惚的忙活多少麻木了她对北清大学形势的思考。
呼昌盛豹子一样的形象难免还在眼前恍恍而过,或蹲在面前,或站在面前,或在狂奔,自己宽松绵软的身体也不时漾起被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