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七十八章
上的窝头渣也扫到掌心里,一仰头倒进嘴里,这一次,他一边咀嚼一边觉出了牙碜,窗台上的沙土也都跟着进了肚里,吃完了,从里到外更觉冰冷。
他在院子里跺着脚跑了几圈,看见那边山上下来人,远远地只见一身黑色的衣服,还有黑色的帽子。过了一会儿,人被屋顶挡住了,他来到大门口,原地跺脚等着。为了见面说话方便,他解开了棉帽的帽耳扣,寒冷的空气一下扑在脸颊和耳根上,又起了一阵寒噤。
听到路上石子踏响的声音,山上下来的人出现了,一看就是大队干部,一身黑棉袄黑棉裤,棉袄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中山服,戴着一顶同样是黑色的棉帽子,个子瘦高,脸黑瘦,下巴挺长,一双眼睛聪明有神。他疑惑地看着卢小龙,卢小龙走上去,笑着说明自己是北京知识青年,因为想为省剧团编一个戏本,所以在农村跑一跑,收集素材。对方的疑惑立刻消除了一多半,露出了有些矜持的笑容。他袖着手与卢小龙一起走进院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靠院门口那间惟一上锁的房门打开,请卢小龙进去。
屋里很暗,同样寒冷,桌椅板凳上都蒙着尘土,中间有一个铁炉,烟囱直着上去,再直角一弯水平伸出窗外。主人自我说明了身份:大队副书记兼民兵连长,姓马,叫马清宝,他算是很热情地说道:“我先把火生着。”就把铁炉里的炉灰漏净,团上几张旧报纸,用火柴点着,又撮起一簸箕堆在墙角的劈柴倒了进去,火带着烟冒了起来,将炉盖一盖,听见火呼呼啦啦地被烟囱往外拔着走。劈柴烧旺了,将炉盖打开,火焰蹿出两尺高,马清宝又搓起一簸箕堆在墙角的煤块倒了进去,一股浓烟一下冒了出来,他拿起火筷子捅了捅,煤块落下去一些,被盖住的柴火又冒上来,他就势又倒进去一些煤块,火和浓烟同时往上蹿。他拉上炉盖,看着窗外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拍了拍手,卢小龙知道,这火算是生上了。两人拉着板凳围着炉子坐下,卢小龙和他聊了起来。毕竟在农村干了两年,对农村的情况已经十分熟悉,对农村的干部心理也比较了解,问着问着,对方剩下的一点疑惑也都消除了,而且显然被问出了谈话兴致。
每到对方讲得有趣时,卢小龙都会不失时机地表示惊叹和称赞:“马连长对村里的情况真了解;马连长讲得真清楚。”卢小龙从挎包里拿出笔和本,一边聊着一边记录,这时的记录不但不增加怀疑,反而增加信任。谈着谈着,从炉盖的缝里看到煤火已经生着,烟没有了,红红的火正通过烟道呼噜哗啦地往外抽着,热气从铁炉子里散出来。马连长又站起身撮了半簸箕煤,打开炉盖转圈盖了一层,将煤火压匀,盖上炉盖,拿起铁壶掂了掂,里边还有水,就又打开炉盖坐在了铁炉上。这样,两人的谈话就更消停了。
谈到晌午时分,门外响起畏畏缩缩的敲门声,马连长隔着门玻璃看了看,对卢小龙说:“这是一个清理阶级队伍的对象,过去在国民党当过班长。你在一旁看着,这也是农村的情况,兴许能编到你的戏本里。”说着,他大喝一声:“进来!”门推开了,进来一个矮矮的老头,一顶旧毡帽,一身破旧的黑棉袄,他胆怯地迈过门槛走了进来。马连长将椅子往后拉了拉,腾出一点地方,提高嗓门说道:“昨天我在你们村全体社员会上讲的话,你听懂了吗?”老头袖着手缩在那里,顶着红糟糟的蒜头鼻,连连点头道:“懂。”马连长拿起水壶,一边用火钩子整理着煤火,一边问:“懂了,你有什么表现哪?”老头嘟嘟囔囔地说道:“我昨天晚上都交待了。”马连长又将铁壶压在炉子上,撂下铁钩子,拍着手说道:“你交待什么了?”老头说:“我在国民党当过副班长。”马连长一下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矮老头说:“知道不知道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头连连点头说:“知道。”马连长又瞪了他一眼,问:“知道为什么以前一直不交待?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