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
,南风从树缝里歪歪曲曲地吹过来,钻进了她的身体。她摸出手帕揉揉眼,掐下一串齐着她额头的槐花,用牙齿摘着吃。槐花初人口是甜的,一会儿就变了味。她心里有点迷糊,便用削肩倚了树,慢慢地下滑,坐下,双腿平伸开,眯着眼,从花叶缝隙里看太阳。太阳是黑的。太阳是白的。太阳是绿的。太阳是红的。几个花瓣从她眼前落下来,老春槐花谢,想着刚才的事,想哭,一低头,就有两颗泪珠落在红褂子上……
路过乡镇时,看到街上热热闹闹,人们走来走去,脸上都带着笑。太阳光下坐着一位面如丝瓜的干老头,守着一个翠绿色的柳条筐,筐里是鲜红的大樱桃,不满。看到大樱桃,苏社用断腕捣了她一下,说:“停车。”
樱桃老头半闭着左眼,大睁着右眼,看着苏社。苏社蹲在筐前,问老头:“樱桃怎么卖?”
她扶着车子站在一边,看着他的脖子,看着老人的干脸。鲜红的樱桃好像在筐里跳。
“五毛一斤。”老头说。
苏社提起一个樱桃,举着看一会,一仰脖子,让樱桃掉进嘴里。他说:“真甜。就是太贵了,老头,我是从前线回来的。云南省昆明市樱桃红了半条街,个儿大,水儿旺,才两毛钱一斤。”
“那是云南。”老人说。
“便宜点儿卖不卖?”他又提起一个樱桃,扔进嘴里。
老人用力看着他。
“一毛钱一斤卖不卖?”苏社往口里扔着樱桃说。
“走你的路吧!”
“一毛钱一斤,我全要了你的。”苏社往嘴里扔着樱桃说。
“走吧,苏社。”她在一边说。
樱桃老人脸上渐渐挂了颜色,两只眼全瞪圆。苏社又往樱桃筐里伸手,老人抓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老头,”苏社说,“噢,还不兴尝一尝吗?”
“你爹从来没有教育你。”老人说。
“你怎么开口骂人?”
“你拿一毛钱。”
“我不买。”
“拿一毛钱。”
“老头,真抠门呀!吃你几个破樱桃是瞧得起你。”
“拿一毛钱。”
行人一圈圈围上来,都不说话,表情各异地看着苏社和老人。也有用斜眼瞥一下小媞的,她的脸上泛热,轻轻说:“走吧。”
“好吧,算我倒霉!”苏社从兜里抠擞了半天,夹出几个硬币来,扔在地上,“老财迷!”
他站起来。老人一探身,揪住了他的衣角。
“你想动打的吗?老头,我告诉你,动打的你可不是个,越南特工队都是练过飞檐走壁的,照样躺在我的枪口下。”
老人揪着他的衣角,不松手也不抬头。
有人说:“算了,老人,放他走吧,他刚打仗回来呢。”
有人说:“年轻人,你弯弯腰,拾起钱,递到他手里,给他个面子,借着坡,好下驴,他也好做买卖,你也好赶路。”
他弯腰捡起硬币,拍到老头手里,说:“老子在前方为你们卖命,身上钻了这多窟窿,吃几个破烂樱桃还要钱。”
“小子,你别走!”老人说着,挽起裤腿来,把一条假腿从膝盖上摘下来,扔在苏社面前,吼一声,“小子,老子在朝鲜吃雪时,你还在你爹腿肚子里转筋呢!”
她从人缝里推车挤出来,上了车,逃命似的回来。
布谷声又响,她不知道是她的耳朵歇了一会儿还是布谷鸟歇了一会儿。
“娘——小野兔!”
她听到桑林里传出一个女孩清脆的喊叫声,便移动着眼往发声处看。她看到紫色的槐树干和灰色的桑树干,高抬眼,又看到满眼婆娑摇风的绿叶白花。
“乐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