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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让我踩吧,刀子
它们都吃了,还喝了好多水。他隔着肥大的军装拍了拍肚子,就像从前逗我那样,他说,你来摸摸,还能摸出是三块面包呢。

    我勉强地笑了笑,就把吃东西的事情放到一边去了。我找出一些瓶瓶罐罐插鲜花,鲜花太多了,至少分了七、八处才插完。爸爸就坐在藤椅上,跟个安静的孩子似的,看着我做这做那。窗外是雨后的夜色,麻将声传进来,绵渍渍地响,如同凉水在心窝上一点点地渗。爸爸叹了一口气,他说,凤儿,你手上弄的是黄玫瑰吧。你有男朋友了?

    我停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就跟没有听到一样,把黄玫瑰都一一地插完。谁算我的男朋友呢,我的耳朵根子都还在痛,是那种红通通的痛。可怜的黄玫瑰……。

    我问爸爸,这次回家是探亲还是算出差?

    爸爸说都不是,他说,我回来了,我再也不去丫丫谷了。

    我不敢去看爸爸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睛里有些什么东西。我埋着头,把最后一枝黄玫瑰插进一只塑料杯。我先笑起来,接着就说,爸爸其实你早该转业的,转了业你就和我们在一起了,我和妈妈两个女人侍候你。丫丫谷有什么意思,深山老林,就连野猪、野兔、野狐狸都全是公家伙。

    爸爸也笑了起来,他这一回是真的笑得很轻松的。他说,凤儿,你学坏了。

    我说我没有学坏,我只是不想当窝窝囊囊的老好人。

    爸爸不说话了。我抬起头,看见笑容还留在他的脸上,眼泪却从眼窝子里滚了下来。他说,凤儿,你不知道吗,爸爸就是窝窝囊囊的老好人。

    我傻乎乎地说不出话来,我以为自己也一定要哭了。可我发了一小会傻,我发现自己一点哭泣的感觉都没有。我走到盥洗间里扯了一节卫生纸出来,把爸爸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揩干净了。我说,爸爸别哭。转了业多好,转了业就天天在家了,就有我和妈妈来服侍你了。

    泪水再次从爸爸的眼窝里滚下来,但他很快自己拿袖子把它擦掉了。爸爸说,转了业,就是你和爸爸过了,妈妈要跟别人走了。他说,我多少年前就该转业了,我想保住一身军装就保住一个军婚了。爸爸干巴巴地笑了笑,他说,其实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就是一个军婚嘛,写在纸上的军婚嘛。放你妈妈走吧,你妈妈也可怜。

    我觉得自己真是冷静得很可怕,我说,爸爸,就是那个送我弯刀的男人吧?

    爸爸说是的是的,就是我那个在跑边贸的老战友。

    我点点头,我居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吃惊来。我说,哦,我猜就是他。

    我其实并没有见过他,我努力想象他的样子,但我的眼前浮现不出一点具体的东西,鼻子、嘴巴,还是说话的声音。我想得起的,就是那把我挂在墙上的土耳其弯刀。我走进卧室,把弯刀摘下来扔在地上,拿陆战靴狠狠地踩。我一声不吭,狠狠地踩着。爸爸跟进来,满脸都是惶惶的不安。爸爸说,你干吗呢,凤儿。你干吗呢,凤儿。

    我说,没干吗,爸爸,我没干吗,只是想踩就踩了。

    我不知道踩了多少脚,刀把上镶嵌的珠子已经脱落了,有的粉碎,有的满地乱滚,但刀身却是完好无损的,怎么踩也踩不烂。

    爸爸说,算了吧,你踩刀做什么呢?

    是啊,我踩刀做什么呢。我想,我他妈的跟一把刀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就连爸爸都认了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把刀子拣起来,拿手指在刀刃上抹了一下,我似乎听到像风刮过水面的声音,我的手指被拉出了一条血口子。血渗出来,痛得让我心里好受一些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今天晚上的被子变得就跟铁似的,又冷又硬了。我翻来覆去的时候,尽量小心翼翼,不弄出什么声音来。爸爸从隔壁传来轻微的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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