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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感激不己。

    护士进来赶人,叫我服安眠药,医生说的,我每天至少要睡十二个小时。

    纳梵太太一直没走,她笑说:“你同学对你好得很啊。”

    “是,他们一直没有把我当外国人。”

    “也许是你没有把他们当外国人。”她说。

    “或许是吧。”我笑笑,“我是不多心的,在外国如果要多心,样样可归入种族歧视,被人无意踏一脚都可以想:他们踏我,因为我是中国人。那么不如回家算了。”

    纳梵太太笑笑,“比尔说你很可爱,果然是哪。”

    我静了一会儿,说:“几时?纳梵先生几时说的?”

    “很久了,也许是去年,他说收了一个中国女学生,不出声,极可爱的,话不多,有一句必定是‘是老师’。”她笑着说。

    我脸红了,分辩道:“老师说的自然是对的。我很尊重老师。他们备课备了十多年,在课室里的话怎么错得了?”

    纳梵太太说:“难怪比尔说,只要一半学生像你,教大学就好教了,可惜一大半学生听课是为了找老师的碴。”

    我微笑,外国学生都这样,没完没了地跟老师争执,吵闹,我是不做这种事的。如果嫌哪个老师不好,索性不去上他的课好了。

    然后我的头就重了起来,昏昏欲睡,安眠药发作了,我奇怪他们怎么叫我吃药,大概是想我多睡一点。我不知道纳梵太太是几时走的。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冷,窗门开着,有风,但不知是日是夜,玫瑰花很香。因为寒意甚重,我想是夜里。我摸索到召人铃,刚想按,仿佛听见有人翻阅白纸张的声音。

    一定有人。

    “是谁?”我低声问。

    没有回答。

    “哪一个?你昨夜也在吗?”我把声音抬高一点。

    “你醒了!”护士笑说,“怎么把毯子踢在脚后?”

    “是吗?麻烦你替我捡一捡。”我笑。

    “睡得好吗?”她问。

    “什么都不知道——请问什么时候?”

    “早上五点。”

    “哦。”

    “你怎么了?”她问,“不舒服?”

    “出了一身大汗,现在有点冷,肚子饿。”

    “你应该睡到早上七点的,现在吃了东西,早餐就吃不下了。”

    “那么我不吃好了。”我说。

    “乖得很。”

    我笑说:“每个人都把我当孩子,受不了,怎么一回事?”

    “你几岁?”

    “二十岁!”

    “我的天!看上去像十二岁!”护士说。

    “又少了三年,昨天下午有一个太太来看我,还说我有十五岁,越来越往后缩了。”

    “你怎么了?”

    我有点头昏,累得很,只好往床上跌,护士趋向前来,摸我的头,不响,马上走开了,我自己去摸摸,怪烫的,噫,不是感冒了吧?我很有点懊恼:怎么搞的?

    护士没回来,另外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了上来,我惊叫:“谁?”

    “我。”

    “纳梵先生!”我失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不回答。

    护士回来了,把探热针塞在我嘴里。

    我明白了,他根本没有走,昨天是他,今天也是他,他根本没有走,三日三夜他都在这里。

    这是何苦呢,我就算死了,他也不过是少了一个学生,这样守着,叫我过意不去。前天晚上我还又哭又唱歌的,看样子都叫他看见了,多么不好意思!而护士们也帮他瞒我。

    护士把探热针拿回去,马上叫医生。值夜医生来了,不响,把我翻来覆去检查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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