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他也不想再争什么,这一生就这样了
这几天我的心情很不好。心里就像压了好几块石头一般,不好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前几天,刚刚送走了周昕若校长,人就像是被抽了筋一样,好多天缓不过劲来。刚刚回到医院,又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王文胜突发脑溢血,在医院抢救两个小时后辞世了。
周昕若毕竟病了那么长时间,心理上早已经有了准备,所以只是觉得悲伤和遗憾,打击感还不十分强烈。王文胜前一天还踌躇满志,要扩大医院的手术室,加强检验科,组建一个直肠专科。可是到了下午,县委组织部找他谈话,希望他只当书记,而让出院长职务。即将接替他的新院长是赤脚医生出身,因为救过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下放干部,入党提干然后又当了卫生局的科长。为这事,王文胜和组织部的干部大吵了一架,晚上,突发脑溢血。差不多是一眨眼,他就去了。
以前虽然也曾接触过一些死亡病例,可那时,我从来没有觉得死亡其实离我很近。那段陪伴周昕若的日子,我一直在想,他虽然就这么去了,留下了许多遗憾走了,可是,他毕竟和余珊瑶有过那样一段感情,有那样美好的记忆以及最后甜蜜的日子。他处于弥留之际时,生命已经非常微弱,只有一件事令他念念不忘,那就是牵着妻子的手。他们所有的情感所有的交流,都在生命那最后一握之中。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得不走的时候,我会带走什么?想到这一点,我就感到惶恐。这就是我的一生吗?我的一生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带来了什么?我又能带走什么?我真的是不敢想。
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说说梦白的事吧。我最大的愿望,是她毕业后能留在宁昌。原以为周昕若可以帮她一把,没料到事与愿违,他这么匆匆地离去了。就在这时候,深圳到他们学校要人,她竟然不征求我的意见,报了名。我听说这件事后,说不出的气愤。可我没想到,陆秋生竟然支持她,而且,余珊瑶老师转告周昕若的临终嘱咐,竟然也是希望她去深圳。如此一来,我想反对都不成了,只能憋在心里难受。哥,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希望她离我近一些,难道错了?人生无常,我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连见我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我不能反对,我甚至不能说出我心中是多么惶恐。我只能看着女儿远行,然后默默地强颜作笑地站在那里,在心底里祝福她。
也许,这注定就是我的后半生?注定我这一生中,心灵永远都没有一个安息之所?
对不起,哥,我不应该把这些不快的事告诉你。可是,除了你,真的再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了。我想,我真是老了,孤独在这暮色苍茫中,鬼魅一般跟着我,让我无法挣脱。算了,哥,还是不说这些了吧。
最近的几封信里,你都提到你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告诉我,好吗?别让我多一份牵挂。我的心太小了,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好了,写了四大张纸了,夜已经很深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就此搁笔了。
白长山将信笺插进信封,从床下拖出一口崭新的皮箱,又从一本书中拿出钥匙,打开箱子的锁。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信件,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解放初期那种牛皮纸竖排的信封,纸已经显得泛白泛黑了。白长山并没有立即将最新这封信插进去,而是将另外那些信全都翻了出来,当着财宝一般,一封一封在手中翻动。
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似乎突然惊醒,迅速将这些信放进箱子里,匆匆关上箱子,锁好,塞进床底。他从床底拉出另一只箱子,这是一只纸箱。纸箱里有几套衣服,又脏又破,和那些乞丐的衣服,丝毫没有区别。他拿出一套春装,匆匆穿在身上,整个人立即变了,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
白长山推着自行车出门,骑过两条街道,来到百货公司门前,将自行车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