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又僵了一阵,路波终于说:“换个地方吧,到铁柜山炸,再没别的办法。”
“为什么?”
“龙首山岩石松散,极不规则,山势又不开阔,根本不具备爆破条件。人可以服从,石头不见得,你把它当封资修也不管用。要炸也行,从山底开始,一点点往上取。”
“这不废话嘛,你想让我愚公移山啊,没见着工期这么紧?”柳震山急得上火,他是想找到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法子。他要抢进度,不能让别的工地抢了先,他丢不起这人。可惜这样的法子没有,路波更是提供不了。路波就一个死理,这里不能修水库,是乱弹琴。实在要修,只能把龙首山顶的人撤下来,到对面铁柜山去。那里的石头怎么炸也不会有危险。
无论哪样做,都有逃跑和倒退的嫌疑,柳震山万万听不得。死人的责任他担得起,倒退的帽子他戴不起。迫不得已,柳震山又将希望寄托到秦继舟身上,兴许,这个满口理论的年轻人,真能帮他创造奇迹呢。
但是接下来,秦继舟突然哑巴了。
邓家英发现,那次出洋相后,秦继舟突然再也不像先前那么激进,那么爱出风头了。好长一阵,她都没见秦继舟在工地上出现,以前他可是天天要露一回脸的,那阵子突然就安静下来,销声匿迹般。就在邓家英担心他会不会被柳震山真的打发回去时,有天在河里,邓家英意外地看到了秦继舟。天啊,红得发紫的秦继舟居然钻河里跟五类分子们一起捞石头。
当年的工地是分了区域的,全工地的人以大队为单位,分成若干个营。每个营承担的任务不同。邓家英她们在最上游,负责拉沙。而在下游,用红线隔出一个危险区,那是右派和四类分子们集中改造的地方。右派和四类分子统称改造营,他们要把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从河里捞出来,或背或抬,弄到红线之外安全的地方,然后由贫下中农拉到大坝上面。
邓家英站在离红线两百米远的地方,痴痴地看着河里那个人,他跟右派路波嘀咕着什么,两人装模作样捞石头,半天却不见有石头捞起。边上不远处,地主五斗警惕地瞅着岸上的动静,他在替他们放哨,生怕半瞎子突然杀将过来。地主五斗也是个可怜人,跟邓家英同队,他家早已没财产了,穷得跟啥一样,可还是被打成地主,只要开批斗会,就少了不他。父亲邓源森曾说,这个五斗,真是个硬骨头,怎么斗也斗不弯他的腰,比他爹刘三升还硬。不过那一年,五斗的腰是弯下了,弓得很厉害。运动很猛啊,白天捞石头,晚上挨批,半夜还要让半瞎子们叫起来,拉到各营去认罪。但那年,五斗的智慧帮了路波他们,这个脑子里总有鬼怪想法的地主后代,其实是最会放炮的一个人。只是他把想法咽在了肚子里,直到……
一周时间很快就到,柳震山居然没忘掉,这天他找到秦继舟,挖苦似的说:“秦大学,表下的态没忘掉吧?”
“没忘!”秦继舟正在画一张图,后来才知是路波和地主五斗告诉他一个办法,能准确判断出岩石走向,并告诉他在石灰岩上打炮眼的方法,那方法很独特,是地主五斗摸索出的。
“那好,这次上山,实战。”柳震山半是激将半是认真地说。
“上山,不过我有个条件。”秦继舟一点不畏惧。
“什么条件?”柳震山问,目光扫了扫后面跟着的邓源森。
“我要带一个人?”
“谁?”
“刘五斗。”
“你疯了,带他上去干什么?”柳震山惊讶。
“绝不行,地主分子怎么能上山?”身后的邓源森急了,工地上不是没有人提起让地主五斗上山,但这能行吗,这是社会主义的水库建设,上面一再要求,要严加看管地富反坏右,绝不容许他们搞破坏。
“那我就不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