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抱歉,我无法答应你,因为我知道你打算找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能体会你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国家的心情,所以,请你答应我,如果你要走,就必须回到日本。如果你不答应,我会非常担心的。”
这么说,就是要让我父母看住我?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你先别说话,好好听我说。你失去的,只是手指。幸好枪口对准的只是手指,与那女孩失去生命的双亲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再说一次,你失去的,只是一根手指头,不是你的命。现在的你或许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差别,也或许觉得失去手指是更严重的问题,但那终究只是一根手指,不是命!”老师起身走到我身旁,静静地将手摆在我的肩上,“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我们不发一语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我终于点点头。那件事发生后,我第一次看到老师的神情和缓下来,口中还不停低喃神啊、阿们的,大概是圣经里的话吧!我不太记得内容是什么。
“对了,大使馆想请你带千织一起回日本。”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
为什么是我——我不确定我到底只是一脸疑惑,或真的开口问了老师。
“因为没有人要来维也纳接千织,恐怕连成田机场都不会有人去,千织能依赖的只有你。敬辅,你打算怎么做?”老师直盯着我,最后一句还用日语再问了一次。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我终究还是无法说“不”,于是回答“我知道了”,但老师的眼神仍紧盯着我,似乎在审视这个答案的可信度,最后终于将眼神转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千织一直在场。
“真是太好了,千织。敬辅要陪你一起回去,赶快谢谢他。”
千织应该听不懂老师说的德语,却仍向我怯怯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我十分感谢有千织在身边,而且也期许自己今后能成为她的力量。我想,老师那时一定早已预见这一切,便将千织当成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而我,就算知道老师这么做是为我好,却一味认定千织是大使馆丢来的包袱,无法坦率地接受并感谢老师的心意。
这么说虽然很丢脸,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当时,不论千织究竟是惶恐、无助或害怕,我都不曾展现任何骑士精神,尽管如此,我仍对自己说,带她回日本是此时的我唯一做得到的事。
大使馆在得到老师的回复后,给了我们日本外务省的联络方式,请我们抵达日本后与外务省联系。果然就如老师说的,日本没有任何人会来接千织。
接着过了约莫十天,距那件事发生后也快两个月了,在老师夫妻的送行下,我与千织终于踏上归国之路。我牵着千织走过出境大门,她在拥挤的人潮中全身僵硬,我对她说:“我们要回家了。”她只是点点头当作回答。在飞机着陆前,千织一直紧握我的手不放,连去厕所都要我在厕所门前陪她。一路上,我仍不会意识到她没开口说过话这件事,而我们的对话,全是由我发问,她则用点头或摇头回答。
回国后,无处可去的千织就暂时住进了我家,后来又经过无数曲折,她终于成为我家的一份子,开始新生活,但她并非我家的养女,所以千织如今仍姓楠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