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想也差不多该准备了,是不是太早吵醒你了?”真理子说。
在我斜前方并肩而坐的真理子与未来转过头看向我,高兴地无声拍手,脸上却掺杂了些许不解。我只能耸耸肩,表示我也不晓得千织对昨晚的对话到底了解多少。就在你来我往的无声对话中,不到两分钟的短短曲子已经结束。
大概是听到她们两人互称对方时记起来的吧!看样子千织似乎多少能将人与名字连起来。我问她知不知道藤本先生,她歪过头思考,不太确定似地点点头。这该说不可思议吗?千织居然在短时间里记住了这么多人,她平时根本不会想记同学或其他人的模样。
“或许吧!但也无法证实。”
我不自觉地脱口说出。千织“啊”了一声,一脸不解地看我,随即又恢复满脸笑容,喃喃复诵我刚才教她的新单字“直升机”。大概是觉得记住了吧!她突然大声念了出来,可惜的是,升与直念反了。我陪千织玩单字游戏时:心中某个角落忽然浮出一个疑问,一直以来的四处巡回演奏,若再继续下去,对千织真的有意义吗?
千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真理子。我问:“要不要让姐姐帮你换衣服?”千织仍露出同样表情,微微歪过头,来回看了我与真理子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那么,今晚又要再麻烦各位了。”看到千织点头,我说。
我摸摸千织的头,称赞她弹得好极了。然后想起她刚才在台上交抱双臂的事,打算晚一点再好好告诫她。
之后是一连串的客套话。天真的千织也一脸开心。
中午的餐厅景象与早餐时几乎一样,除了可能正在忙而没出席的仓野医师外,眼前所及几乎都是早餐时见过的面孔,并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我与千织也仍旧坐在藤本先生与真理子对面。入座后,话不多的藤本先生不停夸奖千织钢琴弹得很棒,千织也已经习惯他了,听了他的夸奖偶尔点头、偶尔回以羞赧笑容,并吃得掉了满桌饭粒。
千织从椅子上起身,以比平常更稳重大方的态度向听众行礼。
“如月,下午我能带千织出去走走吗?”真理子突然问我。
回房后,如我所料,千织的精神好得不得了。我打开回房时在大厅买的利乐包果汁,“你与姐姐她们聊了什么?”
听众席寂静无声,唯有琴音在四周石壁间弹跳、重叠的声响,果然是一首非常适合这个场所的选曲。我刻意放慢脚步,看向凝神细听的患者们,有些人已闭上眼,听得十分入神。的确,这首曲子确实拥有某种令人入迷的力量。在弹至末段的高潮时,我也正好走到了门口。当我更确切感受到乐音从彩色镶嵌玻璃正下方流泻而出的同时,满室的虔敬也更为深刻。
我用空着的左手搔了搔头,事到如今,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好,那就让我来换了,因为千织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接下来千织毫不犹豫地选了庞开利的《时光之舞》、李斯特的《叹息》,然后又回到德布西《贝加马斯克组曲》的<月光>、萧邦的《第二号夜曲》,最后照例是德弗札克的乐曲。直到她的手指再度离开琴键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确认了没有忘记东西后,急忙追过去,看见她们两人正站在洗脸台前。
千织对真理子的话既没同意,也没否定。而我随后就照真理子的要求,转身背对她们,完全不清楚千织接下来是什么表情。
千织的第一首曲子是李斯特题名为《匈牙利加冕弥撒曲》中的刚好。而且也该帮千织换衣服了。”我摇摇头说,并轻摇千织的肩膀,叫醒她。
“——你全都看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千织微笑以对,用手指指胸针,向真理子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