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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生之舞
早有耳闻,今日幸会,足慰平生。”

    梁佩兰听见自己的名声竟可达青楼之地,自是得意,不禁笑道:“在下也早闻沈姑娘芳名,说是色艺双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已经入伏,然而亭子临水而建,四面通风,颇是清凉。沈宛宽了外面大衣裳,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极宽大的香云纱舞衣,露出里面桃红抹胸,葱绿长裙,腰间系着彩绣宫绦,更衬得冰肌玉骨,云遮雾罩。三言两语中,已经将几位生熟客人俱周旋一遭,眼见各人对自己都羡慕有加,惟独纳兰公子却只淡淡的,脸上虽笑着,眼里却满是哀伤沉郁,毫无惊艳赞叹之色,不禁心下又是关切,又是失望,又是赌气,将一柄徐惠雪香扇慢慢摇着,暗思怎么想个法子引起他注意才好,不然几年来朝思暮想,几日里权情策划,并今天一大早起来盛妆打扮,精心准备,岂不都要付注流水了么?

    渌水亭外两株朝开夜合开满了一树粉红的花,状如马缨,云蒸霞蔚,随着清风一阵阵地香气馥郁,几瓣落花飘飘摇摇地落在水面上,引得游鱼不住接喋。荷叶重重叠叠地铺了半个池塘,略有几支荷箭蹿出,早引得蜻蜓嬉戏,蝴蝶穿梭,起起落落地渡岸而去。众歌妓站在栏杆边,指点着水中鸳鸯,打赌哪只是雌,哪只是雄,又拉顾贞观来做裁判。

    沈宛坐在长凳上,将手肘支着栏杆,也扭着身子向水上张望着,心思明明暗暗,起起伏伏,早转了几十个念头。忽听顾贞观笑道:“沈姑娘喝了茶,润过喉,可以唱了么?”沈宛正中下怀,放下汝窑斗彩盖碗小茶盅,先缓缓施了一礼,说声“见笑”,这才调弦拨柱,轻按檀板,款款唱了一曲纳兰容若的《浪淘沙》:

    “闷自剔残灯,暗雨空庭。

    潇潇已是不堪听。

    那更西风偏著意,做尽秋声。”

    琴声清扬,歌声婉约,一曲弹罢,举座称赞。惟有顾贞观讶道:“错了,明明是‘那更西风不解意,又做秋声’,你怎么唱成‘那更西风偏著意,做尽秋声’了?”

    沈宛含笑不语,却低着头拨弄丝弦。纳兰沉吟再三,豁然而起,向着沈宛拜了一拜,笑道:“姑娘真是在下的一字师,好一个‘偏著意’,好一个‘做尽秋声’,更比容若原词剀切痛快,真真错得有理!”

    顾贞观大笑道:“不但是‘错得有理’,还是‘见得有缘’呢!”一句话,说得沈宛和纳兰都不好意思起来。沈宛低着头,又弹了一段过门,接着唱道: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只这几句,便又戛然而止。另换了一首《菩萨蛮》: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圆月?

    杨柳乍如丝,故园春尽时。”

    唱到这里,便又停了,另转《金缕曲》之调。朱彝尊不禁停杯问道:“怪哉,你怎么每首词都只唱半首,却是什么意思?”

    沈宛停了弦,答道:“人人称道纳兰词独步天下,小女子固然也首推为当世第一,但并非完璧无瑕。”

    满座听了这话,俱是一惊,梁佩兰与姜宸英不惯风月,更是面面相觑,顾贞观也觉不妥,忙拿话遮掩,笑道:“小小女娃儿,哪里知道词的好坏?”

    纳兰公子却上了心,含笑问道:“依姑娘说来,容若之词有哪些弊病呢?”

    沈宛如此做作,正为要他一问,闻言放下琴来,先起身敛衽施了一礼,方才缓缓答道:“纳兰词往往只有半阙,开篇雄浑而后力不继。故而我唱词时也只唱半首,以免狗尾续貂。”

    这话说得严重,连纳兰容若也不禁变色,却仍笑道:“愿闻其详。”

    沈宛方才出神时早打好了一篇稿子,正是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以为例,开篇‘山一程,水一程’破空而来,‘夜深千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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