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藏小恶
嘴角的酒窝亦干旱了。
春天,曹凤兰撅起屁股插秧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大卵泡想。
看推牌九被猪掀翻粪篓子,曹凤兰的小酒窝翻巨浪的那天,这里应是清凉的,大热天的清凉,应该很舒服。这个时候,突然绿得顺溜的禾叶儿,如曹凤兰的头发,散一肩,她应该会深瞧我两眼。大卵泡把嘴舔了一圈,干涸的田地让他难受,真想撒泡尿或者吐口唾沫,就能让眼前白茫茫起来。其实,并非曹凤兰没有“深瞧”过大卵泡,只怪大卵泡事先抹低了眼睛。
大卵泡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队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田埂,在烟土前面站桩,身体倾斜,麻灰裤子太肥,远望如裙。又见他崴下了田,弯了腰,抠了一阵,站起来的时候,脸正对着曹凤兰的代销店,那么远的距离,顶多只能看见曹凤兰的屁股。事实上连屁股也没有,代销店门口根本没人。旱了这些天,蔬菜都快吃不上了,下半年收成眼见打水漂,谁还有心思玩,关在家里干着急,也不能在牌桌前现眼。
大卵泡也不拾粪了,路上的粪早成了硬块,晒得泛白,欢喜时踢上一脚,粪渣飞扬。大卵泡改放水牛,有时是主动帮别人,有时是别人请他,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大卵泡放牛都很认真,牛吃得饱,主人高兴,会留他喝碗绿豆粥,或者给他一碗酸泡菜,因此,大卵泡也吃得很饱。大卵泡最爱放的那条牛,是队长家的。肌肉结实,皮毛光滑,没有丁点蚊叮虫咬的疤痕,更不似别的牛,一块一块地掉皮掉毛,患了爱滋病似的。尤其是那一对牛角,漂亮完美,颜色深黑发亮,角尖细,光滑而浑圆,简直是无可挑剔;它吃起草来,嘴磨着地皮,几小时不抬头,啃过的草地,宛如有割草机工作过。
嚓、嚓、嚓、嚓,大卵泡对牛吃草的声音着迷。
大卵泡离开烟土,上了堤坡,消失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大卵泡是去河边撒尿了。大卵泡专攻那棵歪脖子柳树,树斜对曹凤兰的后窗,杆粗,可挡住大半个人。树根已经露出一截,泥被冲塌了,形成一个窝,呈扩张之势。好几次,大卵泡在树底下掩耳盗铃,被孩子们的喊叫搞得手忙脚乱,不敢骂人,埋头收拾齐整闪到一边。
河滩上的碎石硌脚。河床浅了,看得见水底里的绿毛,似乎捋起裤管,就能涉至对岸。大卵泡用那只裹脚探了探水,身体晃几晃,稳住了,光头格外刺眼。背过身来的时候,走路的姿势更为奇特,看起来右脚严谨,左脚滑稽。他那么一脚严谨,一脚滑稽地上了堤,在堤上站住,回头望了两望,下了堤,回到烟土,把严谨与滑稽并拢了,垂下茄子脸。
曹凤兰在这里撅起屁股除草时,屁股与禾苗一样生机勃勃。大卵泡想。太阳在头顶烤,眼睛在突出的额头下乘凉。耳边水流汩汩,似尿冲在尿桶里,清脆响亮。泥巴吸水,声音宛如水牛拔出泥泞中的前蹄,好比乌云覆盖天空,燥白的泥土变得黯黑,裂隙自然弥合,禾苗的根须苏醒了,向四面八方伸懒腰,叶子挺起来的那一下,弹性十足,能听见钢崩儿坠地的金属脆响。稻子熟时,禾杆挺着下沉的谷穗,饱满预示着丰收。大卵泡干不了农活,亦是农民,亦有农民的心旌神摇,故美目轻合中,曹凤兰干枯的酒窝水份渐盈,不一会,又波涛汹涌的了。
无意间瞥见大卵泡在烟土站桩,有一瞬间,曹凤兰看见大卵泡全身发光,如金色雕塑,晚上大卵泡就入了她的梦。梦中大卵泡仍是细长美目,面色桃红,不同的是,他手脚正常,身板挺直,身着阔摆长衫,手中拾粪的铁筢变成了青龙偃月刀,见她时也不躲闪,反倒转弯抹角往她眼皮底下钻。当时店里无人光顾,曹凤兰盘坐地上编竹席,沙沙沙沙,手指舞动,竹篾翻浪,此起彼伏,仿佛为后门口的河风所弄。
屋子里暗了一下,曹凤兰只当是太阳阴了,没发现阳光仍是一窗。
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