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

    我本打算隔个一年半载的就去看他们娘儿俩一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三年。从1959年开始，全国进入大饥荒，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了好多人。那时候，人饿到什么程度？往镇外抬尸体，一条半尺见宽的小垄沟，几个汉子都试来试去，不敢迈步，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旦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有一次上厕所，提起裤子，刚站起来，眼前就一片漆黑，一头栽在地上，结果墙角正好有一个被砸破的生锈铁锅，额头正好撞在锅沿上，血流了一地。不是不惦记他们娘儿俩，真的是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了。

    1961年底二坝头和七坝头出狱了。转年，经济形势开始好转。

    二坝头问我：quot;老五，这些年在外边有动静没？quot;

    我一愣：quot;动静？能活着就不错了。quot;

    二坝头一声苦笑，quot;在里面，我经常想起以前的日子，想起祖爷，想起兄弟们。老五，今后什么打算？quot;

    我一声长叹：quot;打算？好好做人，回报伟大领袖毛主席。quot;

    二坝头一笑说：quot;真的？quot;

    我说：quot;糖甜不如蜜，被暖不如皮，爹娘恩情重，比不上毛主席。在里面没学过吗，你？quot;

    二坝头赶紧说：quot;学过，学过！quot;良久，二坝头突然说，quot;老五，祖爷死前就没留下什么口谕吗？我记得有几次开完堂会他单独把你留下了。quot;

    我说：quot;没有什么口谕。他就是担心兄弟们的前途。quot;

    二坝头说：quot;以祖爷的做事风格，什么事都会留后手，他没留下什么话吗？quot;

    quot;没有。quot;我默默地摇摇头。

    二坝头终于忍不住了，说：quot;老五，想没想过重整山头？quot;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quot;都什么年代了，还想重整山头？看来你在里面还没待够。quot;

    二坝头说：quot;不干这个干吗去啊，我们这些做阿宝的什么也不会，怎么过活啊。quot;

    我笑了：quot;全国人民都在大建社会主义，穷的富的都这么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过？quot;

    二坝头说：quot;总得有个来钱的道儿啊。quot;

    我瞥了他一眼：quot;棉纺厂，钢厂，拖拉机厂，实在不行还可以下公社，种地，打谷场，拾粪，都可以啊。quot;

    二坝头又笑了：quot;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不到我赵二爷混到要去拾粪的地步了。quot;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quot;这些年你也没找个女人？quot;

    我笑了笑，叹口气，说：quot;一个蹲过大狱的穷光蛋，谁会跟？quot;

    二坝头也笑了：quot;想当年，老子一进春晓楼，老鸨领着一群姑娘跟屁虫似的跟着，唉，时过境迁了，完了。quot;

    quot;祖爷真没留下什么话，没给兄弟们指条路？quot;二坝头又突然问了一次。

    quot;没有。quot;我说，quot;祖爷也没办法，他只是说，有机会，大家可以洗手干点别的。quot;

    quot;干别的？quot;二坝头哼了一声，quot;是祖爷带我走上这条道的，他死了，让我们干别的，什么意思？quot;

    quot;祖爷是为大家好。quot;

    二坝头摇摇头，quot;干不了别的了，骗惯了，死了带去，不会变了。quot;

    quot;时代变了。quot;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