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办完交涉那天从杜家回来,望日莲感激涕零,双膝跪倒在干爹干娘面前,抱住二位老人的腿,哭着说:“爹呀,娘呀!我不能割您们身上的肉,我不要那二亩地陪嫁。”
一丈青大娘也哭了,搂住望日莲说:“儿呀,谁叫娘穷家破舍呢?娘真想陪你三宅两院,十顷八顷,可是娘没有呀!”
“那就再给莲丫头二亩!”何大学问激动起来,“剩下二亩给咱们老两口子当坟地,足够了。”
“不,不!”望日莲大叫,“这怎么对得起哥哥嫂子呢?”
何大学问说:“你哥哥在城里当了少掌柜,用不着土里刨食了”
“不,不,不!”望日莲叫得声音凄厉。“我更不能对不起小满子。”
何大学问扬声高笑,说:“寒门出将相,草莽出豪杰,蒲柳人家出英才。我看那小子注定是个大命人,不稀罕这二亩地。”
望日莲哭急了说:“爹呀,娘呀!您再逼我多要二亩地,我就不嫁了。”
何大学问和一丈青大娘只得不再强迫,但是一定风风光光大办喜事。
门婿周檎出面劝阻了。
“大舅,大舅妈,您们待我跟她的恩情,已经山高海深,不能再铺张排场了。”
乡下礼数,没正式成婚拜堂的女婿,不能登丈人家的门;怕的是被人背后飞短流长,说是:“先有后嫁”,名声上不好听。所以,周檎闯进门来,说话又扫人兴,何大学问跟一丈青大娘脸色不悦。
一丈青大娘没有好声气地说:“檎哥儿,你还没有八抬大轿把我们莲丫头搭走,我们何家的事你少管,也不该你管。”
何大学问也整着脸子说:“檎哥儿,莲丫头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比我的亲生儿女还要亲,婚姻本是终身大事,我不能委屈了孩子,也不能叫乡亲们戳我的脊梁骨。”
“大舅,大舅妈,您们都是知大理,明大义的人。”周檎恳切地说,“如今国难当头,眼看要当亡国奴了。这个时候,大办喜事,乡亲们更要戳断咱的脊梁骨!”
何大学问恍然大悟,连声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一丈青大娘仍然赌气,望日莲撒娇地说:“娘,人家说的是至理明言,您别蛮不讲理,依了他吧!”
一丈青大娘叹了口气,说:“只是委屈了你,娘过意不去。”
望日莲连忙一牵周檎的袖子,说:“还不谢谢爹娘。”
“大舅,大舅妈,我……”
“你管我叫什么?”一丈青大娘又恼了。
“爹,娘!”周檎改了口,深深鞠了一躬。
一丈青大娘笑逐颜开,说:“只要你们俩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我跟你爹这两把老骨头,还能给你们熬出斤儿八两的油来。”
周檎跟望日莲的喜日前一天,何满子的爸爸何长安从通州赶来。
何长安在通州并没有另外安个家,而是跟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他的妻子到通州后生下一个女儿,目前又要分娩。岳父年老力衰,小书铺主要靠他经营;他是个守成之材,小书铺在他手里,并没有发达,但也没有衰落。
他为人心地善良,却又胆小柔弱,满面和气生财的笑容,一副安分守己的仪态。这两年发了福,白白胖胖的,完全是个文雅的商人,失去了农家子弟的气质。
何长安礼貌周全,每年回一趟家,不但对父母必有孝敬,而且对于吉老秤、老木匠郑端午和柳罐斗这几位父辈的友好,也都多少带来一点礼物。他虽然鄙薄花鞋杜四和豆叶黄的人品,但是念在多年乡邻的情份上,也要登门拜望,问好请安。
这一趟,也不例外。不过,馈赠的重点是望日莲。他给望日莲买了一身衣裳和两双鞋,还给买了茶壶、茶碗、茶盘,一面镜子和一只梳头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