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者·翻译者·对话者——巴斯《死亡翻译人》
东西不是吗?
这家尸体横七竖八,有浸泡水中、有摆密闭空间里、有埋入土里、有曝晒于烈日高温、有藏放于冷冽空调的人体农场,一般人瞩目的仍然是它受托的刑案鉴识工作,但这其实只是它的公益性打工部分,人体农场真正的野心及其研究重点,是超前于个别死亡一大步,尽可能地模拟尸体和各种特殊环境的关系,详细地记录它的每一分变化,好找出各种信而有征的时间印记(腐烂程度、尸斑尸水、肝温、体内蛆虫云云),最终,是希望得到一系列恒定的数字、曲线和图表,方便刑案发生时能在第一时间参照出精确的死亡点来。这是科学对付并捕捉时间之流和事物连续性变化的典型死功夫硬功夫,笨透了,但踏实有效。
我们看,书中,从当年震惊全美的美国飞航英雄林白的幼子绑架谋杀案遗下的十二根细小骨头开始,巴斯博士一件一件地告诉我们每一具他鉴识过的尸体、每一架他摩挲过的骨头。然而,当我们忍不住把注意力从死亡语言的奥秘移往正义的追索时,我们便不免忽然一脚踩空掉,没错,巴斯博士问出了答案,完成了死亡译本,甚至他也因此心知肚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真相,提供了逾越科学鉴识的重建图像,但我们读书的人可以自行统计一下,其中有多少比例的冷血凶手仍顺利地逸出法网之外,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骨头长存,尤其是骨头中由人体两种最坚硬成分所构成的牙齿,因此,巴斯博士这番话的终极画面,便是人类学者流传已久的专业玩笑——人类的演化繁衍历史,依我们真正看到的,不过是一堆雄性大牙齿和雌性大牙齿,生了一堆小牙齿而已。
这些种种的时间变化都是显而易见的,但这里,让我们回到死亡语言本身来,这才是此一时间变奏最辉煌的部分。
提到该隐和亚伯这一对不幸的兄弟,我们晓得,这是希伯莱神话记忆中人类的第一桩谋杀案,而且该隐还把亚伯的尸体埋土里掩藏证据,但尸体会说话。“你做了什么事呢?你兄弟的血有声音从里面向我哀告。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咒诅。”——耶和华不仅是第一个破案侦探,而且看起来还是第一个法医,惟比较走运的是,当时全球(可能)只有两个人,2-1=1,因此不用采指纹比对,验DNA云云。
这里,让我们多心地提醒一下,巴斯博士面对的,不是漂亮有条理的推理小说世界,而是true murder,真实的杀人和真实的死亡,在这其实我们更熟悉的老世界,一般而言并没几个聪明绝顶、更大兴趣在设计迷宫的凶手,那他究竟如何对抗这么多聪明、有经验、有耐心、有科学配备的专家并一再逃之夭夭呢?答案其实很简单,真实的凶手通常有一个沉默而且忠实的共犯,那就是大自然本身,凶手把尸体丢给它,它自会调动它所拥有的阳光、风、雨水、土壤以及昆虫微生物大军来善后,并消灭一切可能的踪迹线索。有了大自然这个你永远没办法根除、永远没法把它定罪关起来的强大共犯,我们的对抗罪恶图像便一下子翻转过来了,孤单的、敌众我寡的反而永远是打击犯罪的正义这一方。
从朽骨到鲜肉<\h3>
史蒂夫·席姆斯的锯子神话会沿着膛线转动,留下特殊槽纹,再旋转前进射向被害人。击发之后,退壳装置将弹壳从枪膛弹出,留下一致的磨痕或凹槽。既然枪支会留下痕迹,透露真相,那难道锯子不会吗?……传统见解认定每次推锯,锯子每次滑动,都会把前一次锯出的痕迹磨掉。换句话说,锯子会自行灭迹。史蒂夫下定决心,要证明事实并非如此。……往后两年,史蒂夫能买就买,能借就借,想尽办法拿到各式各样的锯子,包括,纵割锯、横割锯、弓形钢锯、曲线锯、线锯、圆锯、横切圆锯、日本式拉锯等等。他和东田纳西的一位法医,克莱兰·布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