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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慢慢地滋生着——想与别的艺术家谈谈自己的画,看看哪些地方画对了,哪些地方画错了。他明白自己的画不好,但他与这些画的关系太密切,因而无法正确地看出其原因。他所需要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无情的眼光,而不是被双亲的偏心的骄傲所蒙蔽的眼光。
他能去找谁?这是一种比他在去冬只吃干面包过日子更为难受的饥饿。
他只想知道初感到世界上还有别的与他一样的艺术家,他们也面临同样的技巧问题,有同样的想法,他们能够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因为在绘画技巧问题上,他们亦有严重的苦恼。他记得世界上有些人,象马里斯和莫夫,他们一生都献给了绘画。在这儿博里纳日,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一个雨天的下午,他在房间里临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皮特森站在布鲁塞尔他的工作室里说:“别对委员会提起这事儿。”他知道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他一张张地察看自己所画的原始速写,挑了一张矿工、一张俯身在椭圆形炉前的妻子和一张拾垃圾的老妪,然后出发上布鲁塞尔。
他袋里只有三个多法郎,无法搭乘火车,然而步程是八十公里左右。文森特走了一下午、一整夜和第二天的大半天,离布鲁塞尔还有三十公里。要不起他的破鞋坏了,足趾捅出鞋面,他将一直走下去。一年来,他在小沃斯姆斯一直穿着的外衣覆着一层污垢,因为他没带木梳和替换的衬衫,所以第二天早晨只能用冷水擦擦脸就算了。
他在鞋内的破洞处垫了一张硬纸,很早又出发了。他的脚趾穿过鞋面破洞,磨破了,脚很快就被鲜血污染。硬纸破烂了,脚底起了水泡,变成血泡,以后又破裂。他肚饥,他口渴,他疲乏,但毫不气馁。
他是真的去拜访另一个艺术家,并将跟他交谈!
那天下午他到达布鲁塞尔郊区时,口袋里分文不剩。他记得很清楚皮特森住在什么地方,快步穿过一条条街道。他走过的时候,行人赶忙退让开去,盯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文森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而是举起一瘸一瘸的脚,尽快地走去。
牧师的小女孩出来开门。她害怕地望了望文森特肮脏的汗淋淋的脸、没有梳过的蓬乱的头发、油污的外衣、污泥斑驳的裤子和乌黑血污的脚,惊叫地奔进门厅。皮特森牧师来到门口,目不转睛地对文森特看了片刻,认不出是谁,后来迸发出一丝认出来的热诚微笑。
“啊,文森特,我的孩子,”他惊呼道,“又见到了你,多好啊。快进来,快进来。”
他领文森特进入书房,拖一张舒适的椅子让他坐下。现在他已经达到目的地,意志的锚链断裂了,他一下子意识到前两天中,他光吃面包和少些乳酪走了八十公里的路。他背上的肌肉松了下来,双肩塌了下来,感到呼吸困难。
“附近我有个朋友,他有间空房,文森特,”皮特森说。“你想洗一洗,休息一会儿吧?一路上很辛苦了。”
“对。我没料到会这样疲乏。”
牧师拿起帽子,陪文森特沿街走去,对邻居们的瞪视毫不在乎。
“今晚你大概想睡觉了吧,”他说,“明天十二点钟一定来吃午饭。我们痛痛快快地谈谈。”
文森特站在铁盆里搽洗,尽管只不过六点钟,他饿着空肚就睡觉了。第二天早晨十点钟他才张开眼睛,是因为肚里的饥饿在铁砧上毫不容情地乱敲。皮特森向他借房间的那个人,借给文森特一把剃刀、一把梳子和一把衣刷,他尽量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他发现除了鞋子以外,其他的东西都缝补过了。
文森特饿慌了,在皮特森从容不迫他讲述布鲁塞尔最近的新闻时,不怕难为情地狼吞虎咽。午饭后,两人走进书房。
“哦,”文森特说,“你画了不少画,是吗?墙上全是新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