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碎闻
在他的心中。
“让我回到我的自我吧,”他喘息道,“回到那个坚硬的中心。
我要淹死在这种无害物的混合里了,淹死在富有同情心的人类之中了。看在老天爷的分上,让我爬出这种同情的污泥,把自己洗刷干净吧。”
回到他自己的中心,回去,回归。这种蜷缩是不可避免的。
“一切,”理查德自言自语道,这种无尽的自我对话是他最主要的乐趣所在,“一切都是相对的。”
说着他跳进松油罐中。
“并不尽然,”他爬出来时喘息道,“把我孤独绝对的个性自我拽出这乱麻团吧。”
这就是相对论的历史。当我们跳进药膏或糖浆或火焰中时,一切都是相对的。可一旦我们爬出来了,或带着焦糊味跳出来了,“绝对”就从此攫住了我们。哦,孤独,绝对吧,那样可以喘得过气来。
这样看来,即使是相对论也是相对的,与绝对形成相对。
我在药膏罐子边沿上站着用嘴巴梳理我的翅膀,这副样子挺悲惨的,理查德自忖。不过,趁着站在这个高度的时候,让我给自己布道吧。他布道了,布道的记录就成了。
木,自我是绝对的。它或许是宇宙中其他一切的相对物。但对它自己来说,它是一个绝对物。
回归中心的自我,回归那孤独绝对的自我吧。
“现在,”理查德满足地挥手自喃,“我必须招呼所有的人回归他们中心的孤独自我。”于是,他挺直身体,越过药膏罐子的边沿,再次进入人类的香脂中。
“哦,主啊,我几乎又干了一回。”他心中作呕地爬出来时这样想道,“我还会经常这样做。人类的大多数都还没有什么中心的自我,什么都没有。他们都是些碎片。”
只有他心中的恐怖能让他袒露这种心声。于是他安静地趴着,像一只爬得精疲力竭的苍蝇,趴在药膏外思索着。
“人类的大多数都还没有什么中心的自我,他们都是些碎片。”
他知道这是实情,而且他对人类福音这香甜的香脂味道腻透了,他几乎沉溺其中。
“多少层微小的眼面才能构成一只苍蝇或一个蜘蛛的眼睛?”他自问,其实他在科学上糊涂得很,“哦,这些人只是小眼面儿,只是碎片,只配给整体凑数儿。你尽可以一次次将它们拼凑起来,可就是无法赋予这臭虫以生命。”
这个地球上的人都是碎片,即使孤立其中某块碎片,它还仍然只是碎片而已。孤立的普通人,他不过是一个最基本的碎片而已。假设你的小脚趾头不幸被砍掉了,它不会立即立起来声明说:“我是一个有着不朽灵魂的孤独个人。”它不会这样的。但普通人则会这样。他是个骗子。他只是一块碎片,只分享一丁点集体的灵魂。自己的魂呢,没有,永远也不会有。仅仅是集体灵魂的一丁点,再没有别的。从来不是他自己。
去他的吧,普通人,索默斯这样对自己说。去他的集体灵魂,不过是洞中的死老鼠罢了。让人类抓挠自身的虱子吧!
现在,我又要呼唤自己祈祷了。一个独善其身的人。“阿拉,真主啊!上帝是上帝,人是人,各自有其灵魂。人人忠于自己。人人回归自我!独自,独自,独自守着自己的灵魂。上帝是上帝,人是人,普通人则是虱子。”
无论你与什么相对,这既是你的起点,亦是你的终点:一个人守着自己的灵魂,黑暗之神在远处与你相伴。
独善其身的人。
开始吧。
让那些普通人──荷,可怕的成千上万的人,在地球表面上爬行,如同虱子、蚂蚁,或其他下贱的东西。
独善其身。
那就是鹿特丹的伊拉斯莫斯们的名字之一。
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