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娜•布兰文做姑娘的时候
都忘了。他把他叔父给他的东西交给了安娜。
她看到后,整整哭了一天,眼珠子都快哭出来了。晚上,她听到她妈妈已经上床,就溜到门口去张望。她父亲像一块石碑似的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他慢慢转过头来。
“爹,”她在门口大声叫着,仿佛心都撕碎了似的向他跑去,“爹——爹——爹。”
她跪在火炉前的地毯上,用手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身上。他的高大的身体给人一种舒适感,可是她感到头疼得不能忍耐。她简直有些歇斯底里地哭泣着。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他的心碎了。他不是她父亲。她已经把那个可爱的形象粉碎了,那么他是什么人呢?有些人,他们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任何发展了,他现在也已被归在那一类。他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和她之间隔着一代,他已经老了,对火热的生活来说,他已经死亡了。他的生活已经燃烧出了很多灰烬,许多冷冷的灰烬。他已经感觉到那不可避免的寒冷,他在无比的痛苦中忘掉了原来的火一样的生活。他在衰老和孤独的冷清中呆坐着。他有他自己的妻子。他责怪他自己,他讥笑他自己,不应该死抓住年轻的一代,妄图让年轻的一代仍然归他所有。
现在紧搂着他的这个孩子需要有她自己的孩子、丈夫。这是很自然的。她只需要布兰文给她一些帮助,让她能过正常的生活。可是她并不需要他的爱。在他们之间,在这个强壮的中年人和这个孩子之间还需要有什么爱呢?在他们之间,除了人与人之间的自愿相帮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呢?他是她的保护人,如此而已。他的心冷得像冰一样,他的脸也冷冰冰地毫无表情。她根本没有办法能触动他的心,似乎他已经变成一尊雕像了。
她爬上床去,哭个不停,可是她仍然决定和威廉•布兰文结婚,所以她也没有必要这么苦恼了。布兰文带着一颗冷酷的心上了床,不停地咒骂自己。他看看他妻子。她仍然是他妻子。她黑色的头发中已经出现了几根银丝。尽管她的年龄增长了一些,可是她的脸看上去仍然很漂亮。她才不过五十岁。他仍然带着多么强烈的感情在看着她!可是他却不知节制地还要把自己的心砍去一部分,还要去分享年轻人的急骤的生活。他对自己真是十分痛恨。
他妻子仍是对他那样热情,随时对他关心。她仍然很年轻,很天真,而且并没有失去一个小姑娘的鲜艳。可是她完全不像他那样毫无节制,她对生活中的各种战斗和各种控制已经毫不感兴趣了。她是那么自然;而他却是那么丑陋,那么不自然,不愿意让出自己的地盘。这个贪婪的、决心挡住别人前进道路的中年人,简直像一个魔鬼,多么可恨。
在他自己的生活中,他到底还缺少什么,使得他的贪婪的灵魂感到不满足呢?在学校里,他不是曾有过他的那个朋友,他不是曾有过他的妈妈,他的妻子和安娜?他对他们又怎样呢?他对不起他的那个朋友,他也不是个好儿子。而他对他的妻子却是非常满意的,这就应该很够了。在他和安娜现在的关系上,他非常痛恨自己。可是他仍然感到很不满意。想到这种情况,他仍然十分痛苦。
能够说他的生活一无是处吗?他没有任何可以向人炫耀的东西,没有任何工作可做吗?对他的工作他是从来都不以为意的,因为那些活儿谁都能做。使他不能忘怀的就只是他和他妻子夫妻间的长时间的拥抱!真奇怪,这似乎就是他的全部生活了!不管怎样,这不是无足重轻的事,这是具有永恒意义的。他可以对任何人都这样说,并因此感到骄傲。他搂着他的妻子睡在床上,现在仍然和过去完全一样,她就是他生活中的一切。这是当前现实的一切,也是一切的归宿。是的,他为此感到骄傲。
可是,在这一切之下仍然存在着一种痛苦,存在着一个心怀不满的汤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