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又有疑惑:
“是老二逼你来采桑的吧?他欺侮你了?你……你们起来说话!”
萧妃款款站了起来,红着脸道:
“他怎敢……便是不喜欢儿媳,也当明白父皇、母后一向宠爱孩儿……他怎敢胡来?”
“那你们又缘何到此采桑?”
“父皇能得天下,虽言天命攸归,但是出生入死者不知多少,便是抛荒了寸土,岂非大大有负父皇的苦心!”
杨坚听了此言,心中极为受用,感激之下,不觉热泪盈眶,边说:
“难得……难得!阿么呢?他哪里去了?”
“阿么”是晋王杨广的乳名。成年以后,父皇母后难得以此呼唤,只有极亲热时才偶一呼之。萧妃听此呼唤,心知这比连升三级还要难得,当即又跪下谢恩,并解释道:
“真是不巧,近来他北上巡边去了!”
杨坚听罢,更是喜上加喜,暗暗思忖:
——儿子知道谨守边防,儿媳又以身作则从事农桑,如此看来,我夫妇一生苦心也不枉了!
继又联想:
——老大身上所有的缺陷,竟然在老二身上一一补全,看来这是天意,是上天要我隋祚绵延不绝!
想着想着,不禁又是心花怒放,眉笑颜开,继而说道:
“进城吧!”同时顺手拍了拍红叶的头,笑骂道:“小妮子,你胆大包天,竟敢诓骗,口口声声自称是民女!”
红叶眼含笑意,瞟了杨坚一眼,道:
“采桑养蚕,非民曰何?自然是民女了!不过万岁爷要罚,小婢也不敢不服!”
杨坚笑道:
“好,这就罚你领路!”
到了城里,杨坚略事休息,然后便追览了晋阳宫。
他想趁阿么不在家,一切原样,最是真实情况,便叫张衡领路,一间一房地瞧着。他见晋王杨广的居所几乎与普通官员的一般简朴,大为快慰;又见许多宫室都腾了养蚕,更是乐不可支;再见所有琴瑟、箜篌、琵琶都收入贮藏室中,弦断丝绝,且蒙上蛛丝和尘埃,显见杨广他久断声色之乐。杨坚心中的欣慰已然饱和,于是,废立太子的大策便暗暗地定了下来。
他近来新添一种爱好,就是独断。创业时,以及统一天下中,形势瞬息万变,他理繁处乱,履危蹈险,得有人提醒,有人献策,有人切磋。如此,固然事情办得顺利,可也令沾边的人居功自傲,盛气凌人,以致掩盖了他英主的光辉。四海统一之后,“天纵英明”的呼声日高一日,“圣心独断”的炉火越煽越炽。于热乎乎中,他生发了一种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天意附体,他只需略转心思,便有真知灼见产生,一旦吐出,即是金科玉律。古人“口合天宪”之说,实不我欺!
他终于重新发现了自己,这是一个超凡人圣、光辉普照的“自己”!
这一重大的发现使他激动不已,以至三天三夜兴奋得不能入眠。遗憾的是,这一发现略迟了一点,才使臣下们有机会七嘴八舌,抢他的功,掠他的美,掩盖他的光辉。倘若当年诸事,由他圣心独断,肯定是好上加好。
如今他清醒了,凡事务必由他自己独断,特别是重大的事,决不能让凡庸之辈染指。“天意”本来只能由天子来宣讲施行,否则便是逆天。这道理他现在已是明明白白。自此以后,他每独断一事,便有一种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又麻又酥,且暖且痒,实在不可名状。
长孙晟对这次北巡也是明明白白。他几乎不假思索,但凭直觉,便知一切都是虚假,一切均为儿戏。因为凡触目所见,晋王的政绩几乎毫无缺憾,堪称完美无瑕。而世间本无完美无缺的物事,凡是真实的东西总有缺陷,只有虚幻的东西才是完美无缺的。这本是极浅显简明的常识,可是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