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为上柱国。仕途可谓一帆风顺。
但他高兴之后,很快便发觉上柱国是军人的末路,是死宫,是鬼门关。韩擒虎不明不白死去,贺若弼无端被罢,王景被诛,虞庆则被杀,这无疑是一次又一次对王世积敲响了丧钟。术士杨伯丑对上柱国们的不祥预言,便如一道阴影,永远笼罩着他的心头。
他不甘束手待毙,有一次曾斗胆对高颎言道:
“吾辈均为周之臣子,社稷沧灭,其若之何?”
当时高颎疾言厉色,骂他不该有此念头,使他捏了一把大汗;但事后高颎却没向杨坚上奏。这意味着什么?王世积事后常常回味高颎这态度所含的真意。是他宽厚过了头呢?还是同时为他二人留下今后的回旋余地?但有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
——高颎宁可背负皇帝杨坚,冒着包庇叛逆风险,也不肯出卖朋友。
此事转眼又过几年。这期间王世积纵酒自晦,避而不谈时事,更绝口不向高颎重提旧事。高颎也以一副根本没听过他有越轨言行的神态,若无其事地与他往来。这状况一直保持到征伐高丽、丧师回朝为止,二人的关系始终是不冷也不热。
征伐高丽的败绩,使他与高颎的处境都恶化了。每日上朝,皇帝杨坚再不以皇后的姓,尊称高颎为“独孤公”,而是直呼“高仆射”了!这一称呼的变化是意味深长的,影响所及,是他二人关系的微妙变化。过去一向是“王公”来“高公”去,如今高颎在私下已率先称他为“王兄”,他也立即回他一个“高兄”,悄悄地热呼起来了。
紧接着,杨坚任命王世积为凉州总管。这凉州总管颇似功臣的“奈何桥”,韩擒虎便是穿着凉州总管的官服去“出任阎罗王”的,所以,王世积口称“谢恩”、“领旨”,却迟迟不肯上任。结果是皇帝杨坚采取了断然措施;派五百精骑护送他去凉州。这可是甜咸苦辣酸五味俱全了。王世积在凉州任上着实是夜长梦多,皇甫孝谐这回赴京,是他为了问路而投出去的一块石头。
高颎坐在书斋里犹自惊魂未定。一个人由于不慎,一脚踩空,坠入万丈深渊。因一偶然机会一手抓住了一条枯藤,沿藤重新攀上悬崖之上。这时,他转过身来,俯视那令人头晕的深渊,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此时此地,高颎便是这种心情。
他已弄清,那个在东市酒楼上的“长者”就是张衡,张衡的用意现在看来是明显不过了:装出一副关怀高颎的神态,把荧惑星犯左执法的天象透露给高颎这方的熟人,让他们去着急、去想办法,去祈禳厌胜,去自蹈法网,然后便在帝前弹劾他,把他推入万丈深渊。他为祈禳厌胜准备好了一切,算是已经踩入人家设计的陷阱,若非及时发现,立即抽脚,真是不堪设想!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立马战场之中,已然中伏。四围尽是杨素、杨约、张衡的伏兵,还有许多蒙面而不知来历的敌人,而在后面押阵指挥的分明便是晋王杨广,因为高颎是杨广登上太子宝座前必须逾越的一座大山。他是杨勇太子的靠山,是东宫的城池,自然要首当其冲,本来他这座大山有着坚强的后盾,那便是杨坚、独孤氏帝后的无比信赖。如今这信赖已作烟云消失,他已不是一座山,不过单枪匹马陷入重围而已!
果然是单枪匹马陷入重围吗?不,近二十年的宰相,他没有白当。他与许多上柱国、柱国、大将军的关系岂是寻常!今日王世积亲信的造访便不一般。
一阵轻微的声响把他惊醒过来,亲信带着皇甫孝谐已然立在面前。通过交谈,高颎发现皇甫孝谐并没有带来任何书信,只是特地为他送来一匹名马,便此,就大不寻常。
“骏马理当为叱咤风云的英雄所驱使,吾一文吏,留下它岂不误其千里前程?”
高颎思忖了半晌,才说了这模棱两可的话。
皇甫孝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