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钱塘县青衫灭门 淮泗道翠羽喋血
船停在镇江,要江浙行省文武官员前去晋见。此时,那个铁尔帖木儿早已升任江浙行省平章副使,理当在晋见官员之列。恰好耐庵的婶母娘家迁到苏北,因叔父无子,加之哀伤过度,娘家将她接走,耐庵劝妻子随婶母一起出游,顺便照料老人。待到一切安排妥贴,耐庵将屋宇托邻居照管,将早已准备的夜行衣靠结束停当,日夜兼程,赶往镇江。到镇江时是傍黑时分,只得借金山寺下一家茅店住下,伺机行事。
这一天,听得人们纷纷传言,那元室丞相今早回京复命,其他大员有的返任理事,有的随那丞相打道金陵,只余下江浙平章副使铁尔帖木儿还要到金山寺上香还愿。施耐庵不禁大喜过望。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合该这狗贼遭报!于是,他一大早便在脸颊上涂了油泥,花几分银子从一个乞丐手中换了套褴褛不堪的衣服,混进看热闹的人群,挨进了金山寺的外院,乘着人头涌涌之际,躲到了一丛矮树之中。
约摸午时,远远地响起了开道的锣声,接着二十四对执戟的蒙古亲兵拥着官伞卤簿从山下走上来,紧跟在后面的便是八名长刀手护卫的一乘蓝呢大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施耐庵不觉双目喷火。铁尔帖木儿的这顶蓝呢大轿,他不知见过多少次。在杭州,这顶轿子抬到哪里,哪里就要遭殃!夺人字画,淫人妻女,残人家室,害人性命,真是千夫戟指,万人切齿!施耐庵强摄心神,紧握剑柄,双眼紧盯着那顶轿子一步步走近身旁。
五丈、三丈、十步、八步,就在官轿接近树丛时,耐庵腾起纵到前面两根轿杠之间,尽管复仇烈火早已烧红了双颊,但还是从容而斯文地朗声说道:“众位乡亲父老,轿子里坐的就是蛇蝎心肠的铁尔帖木儿,晚生今日为黎民除此之害。”
此时,风波乍起,寺庙场院狭窄,人群惊慌闪避,刺客又夹在两名轿夫之中,纵然有三十二名蒙古亲兵,又哪里救得及?说时迟,那时快,施耐庵剑锋划出一道弧圈,连轿身拦腰横劈,只听得木框折断声、锦缎撕裂声中夹着一阵惨凄的哀嚎,施耐庵右臂一振,剑尖早挑起一团粘着血肉的官服,紧接着便是半截官轿轰然倒地。
施耐庵长舒大气,正要收剑入鞘,猛听得身后一阵狂笑,嗄哑而又狂傲,仿佛空山枭鸟,令人浑身起栗!笑声甫歇,从庙院侧门走出一伙人来,居中那个马脸虬髯的官员,正是仇人铁尔帖木儿。只见他一挥手,吩咐左右亲兵:“拿下了!”
此刻的施耐庵,几乎气得昏倒在地,这个黠贼,竟然不在轿中。二十余年盼复仇,不想今日中了圈套!这时,人群散尽,数十名亲兵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他不敢恋战,好在夜色早已浓重,撒出一圈剑花,忙忙地隐入了丛林。
这一夜,施耐庵既是沮丧又是悔恨,茫茫然向北而行。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铁尔帖木儿,为何知道自己行刺的行踪?居然找了个替死鬼,让自己复仇的愿望落了空。他知道,这个恶魔心狠手辣,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杭州是万万不能回的了。到何处安身呢?去苏北寻找妻子,万一被侦缉查出,岂不要连累妻子和婶母满门?!忽地,他记起叔父的一个朋友曾经提起:淮泗一带白莲教盛行,有一个叫刘福通的豪杰集合了一批武林志士,啸聚山林,如今世道险恶,难以安身立命,不如去投奔他们。
他一路打听,向北迤逦行来。行至盱眙一带,不觉吓了一跳,只见各城门要隘、通衢路口以至客栈酒楼,都挂出了自己的画影图形,盘查得甚紧。幸喜早已有备,换了一身庄户人的打扮,又找个走方郎中讨了点草药。把肌肤揉得十分糙硬,方才未曾着了道儿。不过,形格势禁,他再也不敢白天行走,只好昼伏夜行,专拣那僻静荒径奔走。看看要近淮泗,可巧就碰上了这一队押解被缚女子的元兵,又遇到这无声无息之间击杀七名蒙古骑士的神秘高手,又怎不勾起他复仇的怒火,勾起他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