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活敬德乡店卖人肉 李善长掷令论英雄
那黑脸酒保见四个人被蒙汗药酒麻翻在地,一把甩了手中的汗巾与丝瓜囊子。拍了拍双手,从墙上取下一卷麻绳,喜滋滋地走了过来,在施耐庵等四人身上踢了一脚,自言自语地笑道:“嘻嘻,俺这酒店门外写的清楚明白:‘阎罗请下风流客,鬼母封成酒中仙’,你们偏偏要闯这阿鼻地狱,也是活该倒灶!没的说,为了俺能发财,且休管你们遭瘟!”一头说,一头便要来搜四个人的褡裢行囊。
他刚俯下身来,四个人中忽地坐起两个人来。一个是李善长,另一个便是蓝玉,“小三子”“嘿嘿”两声怪笑,双肩一扭,早跃了起来,没等那酒保缓过神来,劈头便抓住了他头顶上的鬏髻,泼口骂道:“个钻烟筒喝潲水的夯货,也不瞧瞧你面前是做什么营生的角儿,倒想算计起俺们来,不要走,先吃俺一百拳!”说着,挥起醋钵儿大小的拳头,便要打上酒保的胸口。
正在此时,猛听店门外有人叫道:“哪里来的些大胆泼贼,竟敢在此撩虎须,弟兄们,打了进去!”
随着叫声,大门外立时涌进六七条大汉,一色地扎着扁鱼巾,身穿皂布短褐,拿刀仗棒,横目怒目,居中那个汉子蜂腰乍臂,粗筋莽骨,暴睛环眼,宽腮磕额,颔下一部络腮胡须,钢针也似地奓散着,模样儿煞是凶恶。他前脚一跨进店堂,将手中一把枣木船桨“咚”地朝地上一戳,指着屋内四个人便嚷:“弟兄们,今日俺这店子发利市,还不快将这四个牛子抬下去剁——”他那“剁”字恰才说一半,忽地停住,眼睛里露出惊讶、惶愧之色,猛一把扔了船桨,蹬蹬蹬几步奔过来,脱口叫道:“啊唷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原来是百室先生!俺阮大武有失迎迓。”说着便唱了个大喏。
李善长呵呵笑道:“在下正诧怪哩!千里酒客临门,东家翁却避而不见,反倒弄出这恶作剧,阮大哥也忒会耍子了!”说着,指了指瘫在地上的施耐庵与关猛又道:“亏得在下见识过你这黑店里下蒙汗药的手段,偷偷将酒倒入袖内,可惜苦了施相公与这位小哥!”
阮大武低头一看,不觉惊叫起来:“啊唷,鬼使神差,怎么施相公也从淮南来到此处?”说着便抬起头来,对鹄立在一旁的伙计们吩咐道:“弟兄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解药来!”说毕,他走近李善长悄声问道:“百室先生,俺那主子临行吩咐在此接应,敢莫是施相公要投奔滁州大营?”
李善长略皱一皱眉,不置可否,捻着虬须问道:“尊夫人与贤昆仲如何不见?”
阮大武跌足叹道:“唉唉,休提休提!俺那两个兄弟生性急躁,加上俺那毛头星也似的浑家,三个人一听说要接应你们,哪里在酒店里呆得住,一大早便撺掇着俺北去长清道上,指望一刀一枪杀个痛快,没存想半路上错过,此刻,俺家那三条大虫不知在哪里寻人斗狠哩!”
话犹未了,只听见店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夹着一个妇人的大叫:“兀那天杀的阮大武,将姑奶奶诓到黄河沙滩上喝了半日西北风,自个儿却溜回来噇黄汤,姑奶奶今日与你没完!”随着那叫声,风风火火闯进三个人来,当先的乃是一个年约三十八九的中年妇人,头上梳一个歪歪的坠马髻子,髻子上胡乱包一方玄色绸帕,上身穿一件墨绿碎花绣袄,一条元青色湖绉裙子斜扎在腰间草黄色裙带之上,露出蜈蚣绊齐踝灯笼裤,手里倒绰着一杆宽刃厚背大板刀,遮莫也有四五十斤上下。紧随这妇人的是两个粗壮汉子,一个三十二三岁年纪,另一个不过三十毛边,一式系着玄色英雄巾,扎着紧身衣靠,都生得蜂腰猿臂,绷着鼓鼓的一身疙瘩肉。前者手里掿一柄五股钢叉,后者掂一根齐眉棍。三个人闹闹嚷嚷跨进店堂,一见屋内阵势,霎时都怔住了。
那妇人一杆大板刀扬在空中,半晌不得落下,瞪着双眼,一会儿瞧瞧阮大武,一会儿瞧瞧李善长,一会儿又瞧瞧施耐庵、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