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从不跟我们说话。每当他从身边走过时,我们总是低着头,看着地面说:“早上好,先生。”而他总是咳嗽一声作为回答。拉德利先生的大儿子住在彭萨科拉,每年圣诞节回家一趟。他是人们看到的出入这所房子的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一。从拉德利先生把亚瑟带回家那天起,人们就说连这所房子都死掉了。
有一天,阿迪克斯对我们说,要是我们在院子里喧闹,他就要打我们的屁股,并且授权卡尔珀尼亚,他不在时,只要听到我们吵闹,就代替他行使权力。原来是拉德利先生快要死了。
他并没有很快死去。锯木架在拉德利家的两端堵塞了道路,人行道上铺了麦秆,来往的车辆全都改道走后街。雷纳兹先生每次来看病人时都把车子停在我家门前,然后步行到拉德利家去。有好几天,我和杰姆只能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里走动。最后,锯木架搬走了。当拉德利先生从我家门前最后一次经过时,我们都站在前廊上观看。
“瞧,上帝创造的这个最卑鄙的人离开了人世。”卡尔珀尼亚喃喃自语道,并且若有所思地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我们吃惊地看看她,因为卡尔珀尼亚很少谈论白人。
左邻右舍的人都以为拉德利先生入土后,布就会出来了。但他们猜错了:布的哥哥从彭萨科拉回来了,取代了拉德利先生。他跟他父亲的唯一差别是年龄。杰姆说内森•拉德利也“买棉花”。不过,我们向他道早安时,他会回我们的话。有时,我们见他从镇上回来,手里拿本杂志。
拉德利家的事,我们告诉迪尔的越多,他就越想知道,抱着拐角处的电杆站得也就越久,想得也就越多。
“真不知道他在那儿干什么,”他常常自言自语地说,“好像就要把脑袋伸出来似的。”
杰姆说:“他会出来的,真的,在漆黑漆黑的时候。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说,一次她半夜醒来,看见布在窗外直愣愣地望着她……布的脑袋像个骷髅。迪尔,难道你晚上就没醒过,没听到过他的声音吗?他这样走路……”杰姆在石子地上拖着脚走。“你知道雷切尔小姐为什么晚上把门锁得那么严实吗?好几个早上,我看到后院有他的脚印。有天晚上,我听见他抓搔我家后面的纱门,可是等阿迪克斯赶到时,他已经走了。”
“不知他是个什么样儿?”迪尔问。
杰姆把布作了一番听来颇有道理的描绘:从他的脚印看,布大概有六英尺半高;他抓松鼠吃、抓猫吃,这就是他手上有血迹的原因——要是你生吃小动物,就永远也洗不掉手上的血迹。他脸上有条锯齿形的长长的伤疤;牙齿是黄色的,并且被虫蛀坏了;两眼向外鼓,还老流口水。
“想办法把他逗出来,”迪尔说,“我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儿。”
杰姆说如果迪尔想找死的话,只须走上去敲敲那扇前门。
我们第一次进攻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迪尔说杰姆不敢超过拉德利家的大门,并且拿一本《灰色的幽灵》对两本《托姆•斯威夫特》与杰姆打赌。杰姆长这么大,打赌时从没示过弱。
杰姆思索了整整三天。我猜想,他爱荣誉胜过爱自己的脑袋,因为迪尔轻而易举地把他说服了。“你害怕了。”迪尔头一天说。“不是害怕,只是尊重他,”杰姆回答说。第二天,迪尔说,“你太胆小了,连用大脚趾挨一下他家前院的地面都不敢。”杰姆说他不这样看,自上学以来,哪天上学放学不经过拉德利家。
“每次都是跑过去的。”我说。
第三天,迪尔终于降服了他。他告诉杰姆说,梅里迪安的人绝不像梅科姆镇上的人这样没有勇气,还说他从没见过像梅科姆镇上这样胆小如鼠的人。
这几句话就足够了。杰姆昂首挺胸地走到拐弯处,站在那儿,倚在电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