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疙瘩,指甲上长了一层薄膜。她没戴下面的假牙,上嘴唇向外突出。隔一会儿,下嘴唇和下巴就要一起向上动一动,这一来,唾沫流动得更快。
我只在不得已时才看她一下。杰姆又一次打开书,开始读起来。我想跟着他看,但他读得太快。杰姆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但杜博斯太太听得出,让他停下来把那个字拼出来。杰姆读了大约有二十分钟,这期间,我时而看看煤烟熏黑的壁炉,时而看看窗外,反正不看她就行。我发现杰姆越往下读,杜博斯太太纠正的错误越少,杰姆有时甚至省去了一整句没念。她早不在听了。
我朝床上看去。
她有些不正常。仰面躺着,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上,只能看见头和肩膀。头缓慢地从一边倒向另一边。隔一会儿,嘴就要张得大大的,我可以模糊地看见她的舌头在微微地起伏。嘴唇上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条条的唾液,她吸进去,然后再张开嘴。她的嘴好像有独立的生命,能和身体内外的其他器官分开工作,就像落潮时的蛤蜊一样。偶尔,她嘴里发出扑哧声,好像什么粘东西正在开始沸腾。
我拉拉杰姆的袖子。
他看看我,再看看床上。杜博斯太太的脑袋有规律地不时摆向我们一边。杰姆说:“杜博斯太太,您不舒服吗?”杜博斯太太没听见。
突然,闹钟响起来了,把我们吓呆了。不一会儿,我们已经在人行道上往家里走了,神经还绷得紧紧的。我们不是逃出来的,是杰西打发我们走的:闹钟声还没停,她就到了屋里,把我和杰姆往外推。
“嘘!”她说,“你俩都回去吧。”
杰姆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她该吃药了。”杰西说。门关上时,我看见杰西很快朝杜博斯太太床边走去。
我们到家时才三点四十五分,所以我们在后院踢了一会儿球,才去接爸爸下班。阿迪克斯给我两支黄色铅笔,给杰姆一本橄榄球杂志。我想这是对我们和杜博斯太太第一次约会的不加说明的奖励。
杰姆跟他讲了在那儿的经过。
“她吓着你了吗?”阿迪克斯问。
“没有,爸爸,”杰姆说,“可是太让人作呕了。她好像一阵阵发病似的,老吐唾沫。”
“她也是没办法。病人的样子有时候是不讨人喜欢的。”
“她可把我吓坏了。”我说。
阿迪克斯从眼镜上面看看我。“你用不着跟杰姆去嘛。”
在杜博斯太太家的第二天下午跟第一天一样,第三天也一样。渐渐地出现了一个固定的程序:开始一切正常——就是说,她首先和杰姆谈一阵她喜欢的话题,她的山茶花啦,我们爸爸为黑鬼帮腔的怪癖啦,她的话逐渐减少,然后不和我们说话了。接着闹钟响起来,杰西把我们“嘘”出去。剩下的时间就是我们的了。
“阿迪克斯,”一天晚上我问,“什么叫为黑鬼帮腔?”
阿迪克斯脸色阴沉。“有谁这样说你吗?”
“没有,爸爸,杜博斯太太这样说你。这是她每天下午的开场白。去年圣诞节弗朗西斯这样说我,那是我第一次听到。”
“你是为这个揍他吗?”阿迪克斯问。
“是的,爸爸……”
“那为什么还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阿迪克斯解释说,把我惹火的与其说是他说话的内容,不如说是他说话的神态。“好像他在说我们很下贱似的。”
“斯各特,”阿迪克斯说,“说人家为黑鬼帮腔和说人家下贱一样,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话。这是很难解释的。没有知识的、下贱的人,认为有人站在黑人一边反对他们时,就这样说。他们要找一个粗鄙的、难听的说法来污蔑某人时,这种说法就是指我们这种人。”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