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卡尔珀尼亚的两眼眯了起来,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卡尔,你知遭我们会守规矩的。我们已有好几年没在教堂里惹过麻烦了。”
卡尔珀尼亚肯定记起了这么一件事;一个星期日,下着雨,我们既没有家长带着,也没有老师管束。我们班的同学们任意胡来,把尤妮斯•安•辛酱森捆到椅子上,关进了炉子间。过后,我们把她忘了,全班人马开拔到楼上做礼拜去了。正静静地听着布道,忽然顺着暖气管道传来了一阵可怕的砰砰声,一直持续到有人去查看为止。尤妮斯被带了出来,说她再不愿扮演谢德拉克了。杰姆•芬奇说,如果她有足够的诚心就烧不伤。不过,那下面确实热。
“而且,卡尔,阿迪克斯又不是第一次离开我们。”我分辩道。
“我知道不是第一次,可他每次都设法让老师管着你们。这回没听他这么说。嗯……他大概忘了。”卡尔珀尼亚搔了搔头,忽然笑了。“你和杰姆先生明天跟我去做礼拜,怎么样?”
“真的?”
“满意吧?”卡尔珀尼亚咧嘴笑着说。
不管卡尔珀尼亚以前给我们洗澡洗得多么使劲,跟那个星期六晚上比起来简直不算回事。她两次涂了我满身肥皂,每次清洗时都用大桶提来清水。她把我的脑袋按进水盆里洗了又洗,用了八角牌肥皂,又用了橄榄香皂。杰姆洗澡的事她已多年不过问了。那天晚上却偏要干预他的私事,惹得杰姆发作一通:“难道在这个家里非要所有的人在一旁看着才能洗澡?”
第二天,比平时更早她就开始“检查”我们的衣服了。卡尔珀尼亚在我们家过夜时,就在厨房里支起个帆布床。那天早上,帆布床上堆满了我们札拜天穿的服装。她给我衣服上浆上得太多了,我往下坐时衣服鼓成帐篷一般。她给我穿上衬裙,然后用一根粉红色的腰带紧紧系上,她还把我的漆皮靴用带油脂的面包干擦得照得出她的脸。
“好像我们要去过狂欢节的最后一天似的。”杰姆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卡尔?”
“我不愿听任何人说我没照顾好我的孩子。”她低声咕哝道,“杰姆先生,你无论如何不能用那条领带配这套衣服,那是绿色的。”
“这有什么要紧?”
“衣服是蓝色的,难道你分辨不出来?”
“嘻,嘻,”我嚷了起来,“杰姆是色盲。”
他气得满脸通红。卡尔珀尼亚马上说:“你们都别闹了,你们这是去首批房产教堂,脸上该挂着笑才对。”
非洲卫理公会监督派首批房产教堂在本镇的南端以外的黑人住宅区,老锯木厂车道的对面。这是一个古老的木架结构建筑,油漆早已剥落,也是梅科姆唯一有尖顶和大钟的教堂。把它叫做首批房产教堂,是因为它是获得自由的奴隶们用第一次挣来的钱建造的。星期天黑人在里面做礼拜,其他时候白人在里面赌钱。
教堂院子的地面是像砖一样硬的粘土,旁边的公墓也一样。如果天气干燥时死了人,就只好用冰块把尸体盖上,等雨天地皮软了才能下葬。公墓里有些坟上竖着正在碎裂的墓碑,而有些新堆的坟,就只用闪闪发亮的彩色玻璃和打破了的可日可乐瓶子来标出轮廓。有的坟上插着避雷针,告诉人们死者躲在地下还觉不安。婴儿的坟头还留着烧过的残烛。人们都愿死后葬在这里。
进了教堂后,我们闻到了有洁净习惯的黑人发出的那种气味,苦涩中夹着清香——这种气味来自一种头发油,还混合着阿魏胶鼻烟、科隆香水、嚼烟、薄荷和紫丁香爽身粉等的香气。
看到我和杰姆同卡尔珀尼亚在一起,男的边往后退边摘帽子;女人把双手交叉在腰间,这是平日表示敬意的姿势。人群分开来,为我们让出一条窄狭的过道,通到教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