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肯定,他是在表现自己。
“罗伯特•依•尤厄尔!”
听到书记官低沉的声音,一个矮小但神气十足的人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上了证人席。他听到念自己的名字,脖子后面都红了起来。他转身宣誓时,我们看到他的脸也和脖子一样红。我们还看到,他与他的同族人毫无相似之处。额头上一蓬刚洗过的头发东一束西一束地竖着;发亮的鼻子又细又尖;说不上有什么下巴——下巴好像是他皱巴巴的脖子的一部分。
“……我说实话。”他自傲地说。
和梅科姆同样大小的镇子都有像尤厄尔这样的家族。经济动荡改变不了他们的地位——不管繁荣还是萧条,他们都像客人一样住在县里。没有哪位监督逃学的职员能使他们那一群孩子呆在学校,没有哪位负责公共卫生的官员能使他们去掉那些天生的毛病,对他们那些污秽的环境所引起的特有的各种寄生虫和疾病,谁都毫无办法。
梅科姆镇上尤厄尔家的人住在垃圾堆后一个小屋里,从前那里边住的是黑人。这小屋的木板墙上又钉上了波纹铁片,顶上加盖了锤平了的锡罐头皮,只能从整个轮廓看出原来设计的模样:方方正正,四间很小的房间通向一个狭长的厅堂,整个屋子歪斜在四块形状不规则的石灰石上。墙上的空洞就是窗子,到夏天得用一块包干酪的布遮上,以防御那些在梅科姆垃圾堆上大吃大喝的害虫。
这些害虫的时运不佳了,因为尤厄尔家每天都到垃圾堆上彻底翻找一番,他们的劳动所得中那些不能吃的东西使这小屋四周看上去像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孩子的游戏室:拼凑成栅栏的是一些树干、扫帚柄、工具把,上头全装着生锈的榔头、歪齿的耙头,还有铁铲、斧头、锄头等等,都被带刺的铁丝缠在一起。其中有一辆T型号的福特牌汽车(停在修理槽上),一把被扔掉的牙科手术椅,一个旧冰箱。那些旧鞋子、破收音机、画框子和水果坛子等等,只能算是附带的小件。几只瘦得可怜的黄毛鸡在屋下兴冲冲地觅食。
不过,院子里有一个角落倒叫人迷惑不解。沿着栅栏,有六只破损的搪瓷污水桶排成一列,里面种着红色的天竺葵,精心照料得像莫迫•阿特金森小姐的那样,如果她肯降低身份栽一株天竺葵的话。人们说那是梅耶拉•尤厄尔的花。
没人能十分肯定这地方究竟有多少孩子,有人说六个,有人说九个。不管谁从窗前走过,总能看见几张脏脸挤在窗口。除了在圣诞节教堂绐穷人家送节日食品篮子,或是镇长要求我们帮助送垃圾的人把我们自己家的圣诞树和废物送到垃圾场去时,在平日谁都没有必要从那儿经过。
去年圣诞节,阿迪克斯遵照镇长要求,自己去倒垃圾时,把我们也带去了。从公路开始,一条泥巴路经过垃圾场通到离尤厄尔家五百码远的一个小的黑人住宅区。回家时,要么退到公路上,要么就得走完整段泥巴路再弯回来。大多数人都愿在黑人家的前院里拐弯回去。霜期的十二月黄昏,他们的小屋看起来整洁舒适,淡淡的青烟从烟囱里冒出来,门道里看得见炉火的琥珀色光焰,到处扩散着炒鸡、炒羊肉的香味。那种气味和薄暮的空气一样清新。我和杰姆发现锅里有松鼠,不过,一般只有像阿迪克斯那样的老乡下人才能分辨出松鼠和兔子。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尤厄尔住的地方时,这些香味没有了。
证人席上那个矮小的人与他邻近的黑人的唯一区别是,他的皮肤若放在很热的水里用碱性肥皂擦洗,就会是白的。
“罗伯特•尤厄尔先生吗?”吉尔默先生问。
“是我,长官。”
吉尔默先生的背微微一伸,连我都替他感到难过。我现在也许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为好。我早听说,律师们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