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工作面里
矿井中一片沉寂,听不到任何声音,脚下的水一动也不动,没有波纹,没有响声;就像老夫子所说的,矿井已经灌满了水,水,它淹没了从底部到顶板的整个巷道,我们现在是被围困在一个比用石墙筑成的还要坚固、还要密闭的牢狱里。这沉闷的、难以穿透的、死一般的寂静,比水灌进来的时候我们所听到的那种可怕的喧啸更吓人,更使人惊愕。我们是在一个坟墓里,活活地被埋葬着,似乎有三、四十米厚的土压在我们的心口上。
劳动使人忙碌和分心,可是一歇下来,就意识到了我们的处境;所有的人,连老夫子也算上,一时都垂头丧气起来。
我突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我手上,原来卡洛利在悄悄地哭泣。
就在同时,平台高的一头发出几声叹息,有一个声音在喃喃地嘀咕:
“马利尤斯!马利尤斯!”
是巴契在想他的儿子……
空气沉闷得使人透不过气来,我心口有一种压迫感,耳朵里在嗡嗡作响。
老夫子可能不象我们那样感到沮丧和难受,要不就是他强打精神,不让我们灰心丧气,他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现在,”他说,“应该看看我们有些什么吃的东西。”
“那么你认为我们要在这里困很久啰?”加斯巴尔大叔插话问。
“不。但要有备无患。谁有面包?”
没有人回答。
“我有。”我说话了,“我口袋里还有块吃剩的面包。”
“什么口袋?”
“我的裤子口袋。”
“你那块面包一定已经变成稀粥了,拿出来看看。”
我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去摸,早晨塞进去的是块吃剩的又黄又脆的面包,现在摸出来的是一把面糊。我大失所望,想把它扔掉,老夫子却按住了我的手。
“把你的汤留着吧,”他说,“这汤再坏,待一会儿你就会觉得好喝了。”
这当然不是一句使人宽心的预言,但我们都没有在意,只是不久之后,当这些话又在我的脑子里重新出现的时候,它们才向我证实老夫子在那个时候就早已知道我们的处境。如果他没有估计到我们将要承受的全部痛苦的话,那么他至少并没有把我们的得救想象得轻而易举。
“再没有人有面包了吗?”他问。
谁也没有回答。
“真糟糕。”他继续说。
“你饿了吗?”贡贝鲁问。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雷米和卡洛利,有了面包应该给他们。”
“为什么不在我们中间平分呢?”贝关乌说,“这是不公道的,在饥饿面前人人平等。”
“看起来,要是有着面包的话,我们就得大吵一场了。可是你们答应过要听从我的。我看你们只能在争吵不下的时候,或者在你们认为我是有道理的时候才肯听从我。”
“马上就会听从你的。”
“那就是说,还得要先经过一番争吵之后才行。可是,不该争吵。好吧,我现在就给你们解释为什么面包要给雷米和卡洛利。这不是我定出的规矩,是法律。法律说,当几个人同时遇难都濒临死亡的时候,在六十岁以下的人当中,年岁最大的最能幸存;换句话说,雷米和卡洛利,由于年轻,就不如巴契和贡贝鲁能抵抗死神的袭击。”
“老夫子,你呢?你可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
“喔,我嘛,我不算数。再说,我是习惯于不大吃东西的。”
“这样的话,”卡洛利思索了片刻后说,“我要有面包就归我自己啰?”
“归你和雷米。”
“如果我不愿意给呢?”
“那就要没收你的面包了。你不也发了誓要服从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