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中国传统文化的病征──酱缸(1973)
,只有和是非根本不相干的功利标准。只有富贵功名才是正路,大家都削尖了头,拼命往官场里去钻,只要给我官做,教我干啥都成。像陶渊明之不为五斗米折腰,能有几人?“十年辛苦”,不是为了研究发明,不是为了著书立说,也不是为了奔走革命,而只是为了“一日成名”,“成名”者,有官做之谓。
古往今来,做官之所以把人吸引得如痴如狂,原因有四:
一、有权在手,可以某种程度(视官之大小而定)地为所欲为。
二、受人崇拜。
三、学问变大。(洋人知识即权力,中国权力即知识。)
四、财产增多。洋人以经商为致富之源,中国人重士轻商,且受孟老夫子“何必曰利”的影响,所以口不言利,但心里却想利,想得要死要活,乃以做官搜括为致富之源。昔南宋大盗郑众受招安后为官,同僚鄙之,郑众有诗曰:“各位做官又做贼,郑众做贼才做官”,可谓一语道破。
在权势崇拜狂之下,不要说政治场合、学术场合,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也变了质:变得近视,变得势利。
有人认为:中国人虽缺乏公德心,但富有人情味。其实所谓人情味也者,还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而又少。留美“学人”短期(请注意“短期”二字)“访”台,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小时参加应酬,“学人”“返”美后,都是“人情味”的见证人。但笔者一位在台的世伯,在股票上栽了筋斗,一生积蓄付诸东流,于是旧日好友对其都敬而远之,在街上遇到时,佯为不见,想打小麻将消遣,都找不到一个搭子(怕他输了付不出钱),人情味者,当如是乎?
⊙酱缸产品之二,是自私与不合作。
儒家在原则上只提倡个体主义而不提倡群体主义。儒家的最高理想境界,似乎只有两项:一是“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鼓励中国人向社会上抵抗力最弱的地方走去。另一是“行仁政”,求求当权派手下留情,在压迫小民时压得稍轻一点。
在这里抄几段儒家的经典,说明其“明哲保身”哲学: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
关于行仁政:皇帝假如偏偏不行仁政而行暴政,那又怎么办呢?儒家似乎并无有效的对策,唯一的对策只有“进谏”,进谏而又不被采纳,那就只有“邦无道则隐”之一途了。
自私之心,在私有制社会中,未可厚非。但自私不能超过一定限度,儒家的思想既自私而又不肯冒任何风险,就一定变成社会进步的反动力!
柏杨认为:在现代中国,自私观念又更进一步:一个计划也好,一个决策也好,甚至一件官司也好,参与其事的朋友,第一个念头似乎都是:“俺可以在里面捞到多少好处?”“俺可以少负多少责任?”大家都在这上面兜圈子,国家还有什么前途?
一部二十五史,便是一部官挤官史,和官斗官史(皇帝当然是官中之最大者)。不是你挤我,就是我挤你,不是你斗我,就是我斗你!除了动刀动枪,还动谗动谄。刀枪固然可怕,谗谄尤其难防。中国人最大的悲哀,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都用到窝里斗上。
窝里斗的劣根性,是不合作最主要的原因。此外,弱者“明哲保身”,强者“定于一”,这两种不同的思想,也构成一个不能合作的习惯反应。所谓“强者”是指不安份的人,不怕铤而走险的人,也是“打天下”的人;所谓“定于一”,是指一种独断独行的气质:“凡是有老子在场的地方,一切都得听老子的!”
⊙酱缸产品之三,是淡漠、冷酷、猜忌、残忍。
在朱秀娟女士的大着《纽约见闻》中有一段,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