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中国传统文化的病征──酱缸(1973)
是:朱女士初到纽约,偕夫逛街,遇一黑发黄肤之陌生人士,有“他乡遇故知”之喜,乃赶紧热情招呼,该黄肤人士竟视若无睹,擦肩而过。朱女士未免下不了台,乃自我安慰曰:“他一定是日本人。”十几分钟后,在地下电车中,又遇见该黄肤人士,正埋首读武侠哩。朱女士又自我安慰:“他一定以为我是日本人。”朱女士写来轻松,但读了以后,心情沉重。柏杨所称“淡漠、冷酷”,其此之谓。
在美国,后来的犹太人有先来的犹太人照顾;在巴西,后来的日本人有先来的日本人照顾;只有在海外的中国同胞,只好一个人乱闯,最多只能找找私人关系,但永远找不到民族感情。
在台湾的中央、省县、乡镇大小衙门,大多数办事人员都是一副晚娘面孔(柏杨曾以台湾银行、公路局监理所、区公所为例来说明),这些大小官僚姑且不去说它;最令人不解的是:商店需要和气生财,以服务顾客为第一要义,可是很多大公司的男女店员,却都是一副晚娘面孔,对顾客没有一丝笑容,没有一点耐心,对我们这个口头上高喊的“礼义之邦”,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所以柏杨建议:我们最好不喊;即使忍不住要喊的话,那就老老实实把我们喊成“书上的礼义之邦”。
因为处处是淡漠、冷酷,用正常的脚步,寸步难行,特权现象乃油然而生。举例来说,拿份户口誊本要等一个星期,有了天大的急事,再哀求他也没有用,或者是要买张车票,急如星火,偏偏卖票员说,几天后的快车票都卖光了。当此时也,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一张特权阶级的名片,或者是找一位在“里面”做事的朋友,关照一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户口誊本可以在十分钟之内拿到,下个钟头的特快车票,也会马上含笑送来。
谈到猜忌,这跟官的大小成正比。柏杨曾在《闻过则怒集》(《不学有术集》)中指出:
历代忠臣良将的下场,多数惨不忍睹。举其较为大家所熟悉的,计有赵之李牧,秦之蒙恬,前汉之韩信、周亚夫、李广,后汉之窦宪,唐之侯君集、高仙芝,宋之杨业、岳飞,明之徐达、于谦、熊廷弼、袁崇焕。那些混账皇帝总是代敌人报仇,令人浩叹!皇帝之所以如此,全是猜忌心作怪。大好的精力,除了用在女人的身上外,剩下来的全用来杀人才、防反叛,别的啥都不谈。皇帝猜忌臣下,官员猜忌同僚,小民猜忌朋友,上下交猜忌,而国危矣!
说到残忍,柏杨更是慨乎言之。他提到宦官,提到女人缠足。中国人居然会想出这种残忍的玩意儿,真是中国人的莫大耻辱!更严重的是:
圣崽们平时板起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满口仁义道德,要求小民应该做这这这,不应该做那那那,但对于最不应该的割男子之阳、缠女子之足,以及幽禁女子之青春(皇帝后宫三千人,大官儿姬妾如云),却缩起头来不敢挺身说话。对于宦官、宫女、姬妾不但不敢说话,也许还认为是理所当然,这又牵涉到权势崇拜狂问题。对于女子缠足,不但不予反对,反而表示欣赏,于是为文研究者有之,吟诗赞美者有之,此无他,以女性为男性玩物,男性牢不可破之自私心在!
柏杨漏掉了国人另一残忍的表现,笔者必须代为补充,那便是刑求(俗称屈打成招,台湾则习称“修理”)。宦官制度随满清王朝之结束而结束,缠足也受新风气之影响而废止,独有“刑求”,一枝独秀,且有后来居上之势。盖现代科学进步,施行的方法也跟着进步,而且都是内伤,蒙古大夫想要验伤,都验不出来。
中国历史上冤狱无数。冤狱虽不一定来自刑求,但刑求则必然导致冤狱,所谓“三木(古代刑具)之下,何求不得!”古时侦查刑案,不凭推理,不凭证据,自抓人到判刑,全凭办案人和审判人的自由心证。最常见的是:抓到疑犯,送上公堂以后,先不问情由,打他(她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