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水龙冲洗血迹的时候,不妨直接行动
杨开慧在陪着父亲踽踽走入胡同口一间标有“张公医寓”的四合院之后,还一直注意着升起在半空的那团黑烟。她趴着身子,凑着西院的木窗,盯视着乱纷纷的街道。
“爸爸,”杨开慧说,“抓了好多学生呢!”
学生被推得跌跌撞撞,他们的青布长衫或者黑布长衫的后面都像风帆一样鼓了起来,那是由于警察的撕揪。警察此时的手掌,皆如鹰爪。
“爸爸,”杨开慧再一次说,“好几十个学生被抓呢。”
杨开慧说的是对的。事后据报载,在火烧赵家楼一案中被捕学生三十二名,其中北大二十名,许德衍亦在其中。另有高师八名,工业学校两名,中国大学一名,汇文大学一名。
杨昌济坐于老中医桌前,盯视着眼前的一炷清香,始终不言语,脸色沉闷。
老中医愕然抬脸:“杨老先生今日脉相有异,过浮过急。”
杨开慧说:“大夫,警察抓人,我爸爸一路生气,心没法静下来,今日不搭脉只抓药行不行?”
大夫取过羊毫,开始开方子。
杨开慧走近父亲,小声说:“我担心润之。”
杨教授也担心着毛润之。毛润之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女儿说:“润之若在北京,这把火里,也少不了他。”
杨教授心想,润之在长沙,长沙的闹腾气势也不见得会比京城弱。这学生的血气,他是有数的。
“爸爸,”杨开慧说,“长沙城里,没什么好烧的吧?”
杨昌济知道女儿担心着毛泽东,但是他还是想说实话,他于是说:“整个中国,可烧之物实在太多了,何况长沙!”女儿一听,果然沉默了。
门砰地推开,几个油头汗脑的警察探进头来。
还没等惊愕的老中医开口,杨昌济忽然以杖击地,怒不可遏:“滚出去!医家私宅,岂是你们可以随便闯进来的?!”
一怒之下,忽然便有痰上涌,咳嗽激烈,犹如枪管。
这一阵大咳,警察倒是被吓走了,然急得杨开慧一直捶背不止。父亲的病,这一年,越见重了。
京城五月,天越来越见闷热。
陈独秀伤风过后,每日都起得很早。他蹲在院子里,一边刷牙一边对妻子说:“看见没有,不是我热伤风了,是北京城热伤风了。北京这场病生得好啊!”
陈独秀几乎每天都在箭杆胡同家中或是在骡马市大街米市胡同会见学生。《每周评论》的发行所就在米市胡同。这些天,许多学生都像朝圣一样聆听着陈独秀。
时局发展迅猛异常。
五日,北京各大专院校学生代表开会议决,即日起一起罢课。六日,北京中等以上学校成立学联。九日,蔡元培自辞北大校长,出京南下。十一日,北京各校教职员联合会成立,左右为难的教育总长傅增湘也于这一天步蔡元培之后尘,离职出走。十九日,北京两万一千余名学生实现了总罢课,同时,各校的讲演团在京城、京郊、列车上乃至全国各地,开始了大规模的宣传,控诉政府的卖国以及军警的残暴。
陈独秀一边用热水洗脸一边对妻子说:“现在还是强盗世界,是公理不敌强权的时代,对外,我们要实行民族自卫主义,哪怕引起无人道的战争,也在所不惜。”
妻子说:“别提战争,我怕。黑子喜子也怕。”
陈独秀坚持说:“我在《每周评论》第二十一期上已经作了这般呼吁。还有,君曼,对内,我们一定要实行平民征服政府!政府腐败无能,非用民意强按牛头喝水不可!”
妻子叹着说:“你们这些教授哪,又拿政府薪水,又要征服政府,你们哪!”
晚上,陈独秀从米市胡同回到家,进门就说:“君曼,早上一句话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