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20年的夏天,阳光如此逼人
陈独秀缓步走在机器旁,毛泽东从一旁扶着他。印刷机在滚动,机声嚓嚓。
“脚上不要紧吧?”毛泽东问。
“上了药膏,过几天就好。今日封建军阀扭了我的脚,明天我们就会唤起民众扭下他们的脖子!”陈独秀一说起伤脚,就有点咬牙切齿。
“陈先生的言谈和文章,始终犀利如青锋。”
“世间最犀利者,”陈独秀说,“莫过主义。”
“对,对,”毛泽东兴奋起来,“我近一个时期啊,一直在苦思这个问题。我到处追寻陈先生之足迹,就为的讨教主义之问题。”
陈独秀闻言,笑了,扭头问他见过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没有?毛泽东说见过零散的章节,还是几个月之前在北京那座破喇嘛庙里看的,很觉新鲜,但因难窥全豹,所以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那么,”陈独秀手指印刷机,“你看看我今天特地来校印的东西是什么?”
毛泽东的视线落在印刷机上:“《共产党宣言》?”
“《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立下大功劳的翻译家陈望道先生。”
陈望道从机房走了过来。
“久仰先生!”毛泽东微鞠一躬。
陈独秀说:“该 久仰 !该 久仰 !十多年前,同盟会员刘师培在日本办的《天义报》上,译过《共产党宣言》。不过,只译了个序言。去年四月,我们在《每周评论》第十六号上,刊登过《宣言》第二章的一部分。这一回,可就要全文出版了,陈望道先生真的功不可没哟!”
“哪里,哪里!”一向斯文的陈望道照例斯斯文文说,“润之先生的《湘江评论》期期拜读,文气磅礴,才是久仰!陈先生,你们那边去谈,校样出齐,我来叫你。”
陈独秀把毛泽东带到又新印刷厂西头的一个纸品仓库里,一坐落便直接问他:“润之为什么不去法兰西?”
毛泽东想一想,说:“陈先生,说不想去,假的,我其实也很想去,只是,若是大家都走了,中国的虎豹豺狼,谁打?你看湖南张敬尧,至今还在吃人。最起码,驱张成功,我毛泽东再去法兰西!虎豹豺狼有兵,新民学会有理,人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偏不信。我这人好斗,我就不信我毛泽东今生今世一定斗不倒他张敬尧!”
“人不可无傲骨。革命家更不可无傲骨,我看你很自信。”毛泽东的这种脾性,陈独秀很是欣赏。
“见笑于先生了。”
“不不,我喜欢这脾气。你我性灵,彼此相通。毛润之,你知道我加入过暗杀团吗?”
毛泽东不甚了了。
“也就是你这个年纪,不,比你还小两岁。也就是在此地上海,天天摆弄炸药,发了誓,要刺杀慈禧太后。此时听来,好笑吧?仅凭一身热血,要挽天下之危。这就叫只见个人,不见社会,不见阶级。从那时候起,我陈独秀留洋,办报,坐牢,奋斗,实足摸索了十七年,至今才算彻悟,明白救国之路,别无他途,惟马克思主义,惟俄式革命!”
陈独秀这么明确地赞赏马克思主义,毛泽东倒也是没有想到。陈先生与李先生所思所想,看来是一样的。
“李大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读过没有?”陈独秀果然又这样问。
“读过两遍。”
“考茨基的《马克思的经济学说》,读过没有?”
“已经借得,尚未就读。”
“要读。还有,日本人河上肇写的《马克思唯物观》,亦可一读。再有,这一套《共产党宣言》全译本的校样稿,你可以带回去,先睹为快。”
“谢陈先生。”
陈独秀不顾脚痛,还是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他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