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老趙小趙共投官 振興鴻興各果腹
却說衙役把趙金龍呼么喝六,横拖硬擁的提進衙門來,知縣官陸大老爺早已高坐堂皇。張千李萬等差人上前,打了一籤銷差稟到,將公事帶過一旁,自有值堂差人接過。趙金龍當堂跪下,身體發抖,膽戰心驚。陸官對他上上下下子細一相,看他狀態,却是一個安分守貧的手藝工匠模樣,絕無下流不肖架形;看他父親趙灶虎,必是個貪吃懶做的遊民。雖是父告子逆,不得視為具文,但是內中亦須分清皂白,不可聽乃父一面之辭,就把案情草率斷理。
陸官想定主意,命把原告趙灶虎帶來,差役一聲吆喝,即將趙老頭帶上,跪於案下。陸官再問他住址、年歲、營業、金龍是你何人、何以要告他忤逆,須得從實說來,倘有半句虛偽,一經本縣查明,非惟不准,反要重辦。這兩句說話,已有些廻護金龍的意思,灶虎那裏明白,仍舊扮出窮爺面孔,一門心思稟上來,說得儿子不好到二十分地步,如何聽信妻言,如何貪吃懶做、不務正業、不敬老父……一一稟完,仍舊嘮唠叨叨。差役喝住。陸官道:“你是他爺,從古道養兒防老、積穀防饑,人家生男育女,原為老來侍奉起見,古今世界人人同具此心,誰無父母?做父母的衣食教養,誰不望兒女孝順以娛晚年?但是其中亦當分出貧富病健情形,你是他父親,來告他不務正業,你自己所作什麼生計?年紀也未耄耋,走得動吃得落,窮人一家數口,也不能全靠仰事俯畜。你現在家中,平時做生意否?春夏種田否?”趙灶虎聽了,眼睛一白一白,兩只上下替换煞,一時想弗出如何還答,亦算眉頭一縐、計上心来,只好推託中年多病,所以不能做工,並非貪吃懒作,就是要靠兒子,也出於無奈。否則自己强健,正可幫兒子的忙,替兒子撑些产業,何致反要弄到被親生兒子看輕、媳婦憎厭?說時,跪在案前,爬倒在地上,嗚嗚咽咽假作哭的樣子來。陸官聽了他說話,一半知道他胡說,隨即喝住了,命他跪过旁邊。
遂唤他兒子金龍跪上一步,問他何以聽信枕邊言語,獨顧妻子、不顧老父?快把實情供上來,若有半句虛話,定當加等治罪。那趙金龍從出母胎,未曾見過灶君老爺的,故而一見公差,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提進衙門,又是膽戰心驚。此刻看見縣官面孔並不凶險,故而心思略定,頭腦略清,現在聽得傳唤,叫他跪上一步,金龍遵命,把膝饅頭移動,跪近公案,恭恭敬敬老老實實,把自己家貧,賺錢不多,無力孝事老父的情形苦衷稟上。言語之中,並不提及父親酒水糊塗。陸官聽了,暗暗點頭,別樣不問,倒問他说:“你們父子兩人,來此已多時,想腹中一定饑餓了——”隨喚公差李得勝,到帳房内去取銅钱二百来。李差奉命,到帳房內取小銅錢二百,呈於公案。陸官伸出手來,將一百文授与趙灶虎,一百文授與趙金龍,笑嘻嘻對他二人道:“本官腹中也饑餓,想必你們二人也饑餓,你們窮苦,諒來决未带钱来打官司,本官回到上房去吃飽肚皮,再好來審斷官司。你們二人,可先把錢去到飯店裏吃飽肚皮,再來聽候審理。速去速來,不可眈閣。本官有一句要言吩咐你們,今朝你們父子二人,既到衙門裏來對簿公庭,有父不父、子不子的道理,須得待本憲審理明白,把案由結束,始可父子如初。此刻如同仇敵,同出去,不可在一家飯店吃飯。灶虎你往東,金龍你往西,早吃完者早來候審。”說罷立起身來,踱進麒麟門內堂去了。堂上站班的三書吏皂隸,照例打點擊鼓,連聲呼喝,退堂散班。
今朝趙老老倒是心中怀疑不定:告忤逆,老爺有賞錢吃飯,無怪滿縣百姓說陸官好。照此看來,真正是好!一頭想,一頭攜了青蚨,聽老爺命令,腹中正在有些蛔虫叫、酒蟲癮,來得正巧。出衙門,急匆匆望東市心,來鴻興館來吃飯。走上樓梯,揀靠窗桌子上坐下,自有跑堂的小二官過來,把抹布一揩,笑逐顏開的說:“老伯用什麼點什麼菜?”這是酒保的照常見客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