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您不知道吗?”
“不。”
“怎么,您不知道,您?”
“真不。”
“舒伯特的。”
他用一种深信的神气说:
“怪不得。这真出色!要是您再弹一次,就真是盛情相待了。”
她重新开始了,而他呢,转过了头,开始观察安耐特,但一面也听着音乐,以便同时体味两种乐趣。
后来,等到纪叶罗阿伯爵夫人回来坐到了她的座位上,他简单地服从了男人的天然两重性,不让他的眼睛盯在那个年轻少女的金色侧影上,她正在灯的另一面,和她母亲面对面做编织。
但是即使他看不见她,他也能体味到她在这儿引起的舒适,就像在一个热炉子旁边能得到的感受。可是老想能快快瞄她几眼再立刻转回伯爵夫人的愿望缠住了他,就像一个中学生当老师转过背时总想攀到沿马路的窗户上去。
他早早就走了,因为他的谈锋也和他的思路一样迟钝了,而他过长的沉默会演绎成误解。
等他到了马路上,他感到要遛遛,方才听到的整个音乐旋律久久还在他心中回荡,使他处在对那更精致而不可捉摸的乐曲的幻想中。断续飘逸的乐段夹着孤立回音,渺茫渐弱的小节,而后归于沉寂,像在让思路赋予主题一种涵义,并且让思路飘游以追寻一种和谐温柔的概念。他转到外边林荫道的左边,从那儿看到孟梭公园仙境般的照明,再走进环形中央小道的球形电气路灯下。一个巡夜人在慢步遛达;偶而一辆夜行马车经过。在一根顶着发亮大圆球的铜立柱旁边,有一个男人沐在强烈的淡蓝色光里,坐在一张椅子上读报。别的光源分布在草地上和树中间;在叶丛中和草地上散播它们寒冷而炫眼的光,赋给城市的这座大花园以苍白的生命。
贝尔坦背着手沿着人行道走,他想起了他和安耐特也曾在这座公园里散步,当时他从她的嘴里听到了她母亲的声音。
他让自己随便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吸着刚洒过水的草地上的新鲜潮气。他觉得自己正处于各种热烈感情的期望激荡之中。这些期望用青春期的心态,构成了一篇支离破碎、无了无终的的素材。以往他也曾度过这种类型的夜晚,这种漫游幻想的夜晚,让他的随想曲闪现在各种虚构奇遇之中,现在他惊诧地发现这种不属于他当前年龄的感触又回来了。
可是,对安耐特的思念就像舒伯特那首旋律中那个顽固的音符,她俯在灯下的脑袋和伯爵夫人怀疑的视线总是时刻来攫住他。他禁不住自己,总在惦念一个问题;想探测在深不可测处酝酿着的尚未出生的俗世情。这种顽固的探讨使他焦躁。对那个年轻女孩子的念念不忘像是在他的心田里打开了一条温情的幻想之道,他没有办法把她驱除出去,他心里怀着一个类似她的倩影,就像以往伯爵夫人离开后他曾有过的,在他工作室墙上有她存在的奇异感觉。
受不了让这样的回忆总盘踞在记忆里,他蓦地里站起来,一边低声说:
“安妮对我说这些话真傻。她害得我会真的要惦着那个小姑娘。”
他回到了家里,对自己不安。当他躺上床的时候,他觉得一点不想睡,因为血管里在发热,心上酝酿着一阵梦境。他害怕失眠,怕引起心神不安的神经质失眠,他想拿起书本来读。曾有过多少次,短短的读一段书就对他起了尼古丁的作用!他爬起来走到他的书架前面,想找一本写得好而又能催眠的册子;可是他醒着的心灵违反了他的意志,源于某种感情上的渴望,在架子上找的是一个适应于他的兴奋和期待状态的作家名字。他崇拜巴尔扎克,但没有找到对他相符的,他看不起雨果,讨厌拉马丁,虽然他使他动情;于是渴望地转向了缪塞,这位年轻人都喜欢的诗人。他拿了一本转身好随意翻几页读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