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新躺下,带着求醉的心情开始浸润于这些浅显的灵感洋溢的诗句之中,它们像鸟儿一样歌颂生存的朝霞,并且只作清晨的鸣啭,到白日当昼的时候就沉寂了;这些诗句属于一个陶醉于生命的诗人,他用辉煌天真的爱情乐队纵歌他陶醉中的心情,响应了所有对欲望强烈追求的年轻的心。
贝尔坦从不曾这样了解过这些诗的实质魅力,它,激动感官而很少震撼智慧。眼睛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诗篇,他感到自己在希望的鼓舞下有着一个二十岁的灵魂。在属于青年人的兴奋下他几乎将整本都读完了。钟敲三点了,使他一惊,自己竟然还没有睡觉。他站起来关窗,并且将书送回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可是一接触夜晚的凉风,经爱克斯岛①休养减轻了的风湿痛像提醒他似的顺着腰延展,于是他用不耐烦姿势将书扔掉,像通告似的低声说:“老糊涂,去你的!”而后他重新躺下,吹熄了灯。
①IleD′aix大西洋的岛,位于te河口,为海水浴场。
第二天他没有去伯爵夫人家,他还下了大决心两天之内不再去。可是不管他怎么办,哪怕他试着画画,想去散步,试着凄凉地一家一家串门,也驱不走对这两个女人的关心,到哪儿她们都缠着他。
一经下定决心不去,他就用想她们来宽解自己,让他的思想、也让他的心满足于回忆。在安抚他孤寂的这类幻象里,常常会产生两个他能认出的不同身影,它们互相靠近,而后一个走到另一个面前,混起来,化为一起,只剩下一个有点儿模糊的脸,它不再是母亲,也不完全是女儿的,而是一个从前被狂热爱过的而且仍然永远被爱着的脸。
这时,他对放任自己这种强烈而危险的感情倾向有些内疚。为了逃避它、抛弃它,从这种诱惑人的,甜蜜的梦想中解脱,他引导他的思想转向一切想象得到的念头,转向所有可能的反省沉思的主题。空费力气!他采取的一切分心途径统统回归到一点,在哪儿他都遇到一个金发的年轻身影,她像是埋伏在那儿等他。这是一个在他头上飘浮的隐约不清却又逃避不了的强迫观念,它绕着他转,不论他为了逃避它,想转向何方,都遭到了拦阻。
一等他停下思考和推理,在隆西爱牧场散步那晚曾使他心烦意乱的两个熟脸相互混淆的现象,重又在记忆中出现了。他回想她们,并竭力想弄懂是什么奇特的感情使他的肉体骚动不安。他自忖说:“让我们瞧瞧,真是我对安耐特的感情超过了限度吗?”于是,在反省自己内心时,他感到心里正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热情如炽,这个女人有安耐特的一切征象,但不是她。于是他勉强无力地安定自己,一边想:“不,我不爱那个小姑娘,我只是由于她们的相像造成的受害者。”
然而在隆西爱过的那两天在他心上好像是一股暖泉,幸福之泉,陶醉之泉;最小的细节也逐件清晰地记了起来,比当时还意味甘醇。循着他重新回忆的过程,突然他在回想中看到在他们走出墓地的道路上,那个年轻女孩子在采集花朵。于是他猛然想起了曾答应在他们回巴黎后送她一个蓝宝石的小别针。所有的决定全完了,不再挣扎,他拿起帽子就出去,想起这会使她多么高兴就满心兴奋。
当他赶到时,纪叶罗阿家的跟班回答他说:
“太太出去了,但是小姐在这儿。”
他又感到一阵特别高兴。
“请她来,我要和她说话。”
而后他轻轻地走进去,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安耐特几乎马上就来了。
“早安,亲爱的老师。”她正正经经地说。
他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坐到她旁边。
“猜到我为什么来吗?”
她想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
“想带你和你母亲到珠宝商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