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里洛夫娜,劳驾,请把药房的钥匙给我。
她悄声说了一句:——
我不给——
同志,劳驾,请您把药房的钥匙给我。我这是以医生的身份在跟您说话哩。
在夜幕中,我看出她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惨白的,而眼窝凹陷下去了,深深地凹陷下去,黑洞洞的。她用那样一种嗓音回答我,弄得我心里不禁涌出一缕怜惜。
但那股凶狠劲立时又袭上我心头。
她说:——
您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说话呢?唉,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我——真可怜您。
这时,她松开了一直拽着头巾的两只手。于是,我看见钥匙就在她手里。这就是说,她出来见我时就拿起了钥匙。
我(粗鲁地):——
把钥匙给我!
说着,就从她手里将钥匙一把夺了过来。
我穿过那朽旧的、颤颤悠悠的小桥,向着那泛着白色的医院院部走去。
我心头怒不可遏,这首先是由于,对于配制皮下注射用的吗啡溶液,我竟全然不懂,一无所知。我是个医生呀,而不是女医士!
我边走边哆嗦。
我还听见,她就像一条忠实的狗,尾随在我身后。一股柔情在我心坎里油然而生,可我将它抑制住了。我转过身来,凶相毕露地说:——
您配不配?
她就像是注定没救了,挥了挥手,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反正也无所谓了”,然后,她轻声答道:——
那好,我配吧。
……一小时之后,我恢复了常态。当然,我请求她原谅我那毫无来由的粗鲁。我自个儿也闹不清,我怎么会那样。先前,我可是一个讲究礼貌的人哩。
她对我这道歉所作出的反应是很怪的。她一下子双膝跪地,依偎着我的手臂而说道:——
我不生您的气。不会的。我现在已经清楚,您这人是完了。我可清楚了。我要诅咒我自己,就因为当时给您注射了那一针。
我尽力安慰她,要她相信,她与这事毫无干系,我本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向她许诺,从明天起我就开始认认真真地戒除,其措施是逐渐减少剂量——
您现在一针注射多少?(……)——
您还是别激动!
……说实话,我明白她为什么担心。确实,Morphiumhidro①可是一个极为可怕的玩意儿,很快就能使人上瘾的。然而,有这么一丁点儿的上瘾也还不能就算是吗啡中毒吧?
……老实话,这个女人可是惟一真正忠实于我的人。其实,她也应该成为我的妻子;那一位,我可是给忘了。我忘掉了,为这毕竟还应该感谢吗啡呢……
①拉丁文:盐酸吗啡。
一九一七年四月八日
这真是折磨。
四月九日
春天真可怕。
封在小瓶里的魔鬼。可卡因——封在小瓶里的魔鬼。
它的作用是这样的:
一针注射进去(……)时,几乎是刹那间就有那种镇静状态袭来;顷刻,这状态便转换为亢奋不已与怡然至乐。这状态只持续一两分钟。过后,一切便荡然消失,无影无踪,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接踵而至的是疼痛,恐惧,黑暗。春天在喧闹,一只只黑鸟在那些光秃秃的树枝间飞来飞去,远处的那片森林,则犹如那弯弯曲曲的、乌黑乌黑的鬓毛,直向天际绵延,森林后边呢,几乎席卷了天幕的四分之一而火热地燃烧着的,便是早春的第一抹晚霞。
我在我那套医生住所里,在那间孤零零空荡荡的大房间里,踱来踱去,从门边到窗前斜穿着,走来走去。放在纱布上的注射器,就在那个小瓶旁边。这样的来回